众所周知,五经曾经过孔子的编订,体现的是儒家美学思想和文论思想。在汉代,五经的神圣化,无疑给两汉文论整体带上了儒家文艺思想的特点。无论是在文学的社会作用问题上,文学的批评标准上,还是在几次大的文学论争上,无不体现了这一特征。从文学批评标准来看,当时文坛流行的是儒家文学批评标准。这方面的代表论点有西汉末年扬雄的原道、征圣、宗经说。扬雄强调创作要合乎儒家之道,以圣人为榜样,以六经为楷模。儒家的经书也成了扬雄效仿的对象。汉代最大的文学论争也跟“独尊儒术”有关。这就是关于屈原作品的评价问题。汉初刘安(公元前179年—公元前122年)与司马迁对屈原及其作品持肯定态度,他们赞赏屈原作品的“怨诽”特色,认为“《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基本上推崇儒家忠信思想,肯定“怨诽而不乱”。西汉末年的扬雄和东汉初年的班固则站在儒家思想立场对屈原作品进行指责,认为屈原的作品是“皆非法度之政,经义所载”(班固《离骚序》)。后来的王逸虽反驳了班固的说法,高度肯定了屈原的忠贞品格,但也是从经学神圣化的立场来看立论的:“夫《离骚》之文,依托五经以立义焉。”“以诗取兴,引类譬喻”,“且诗人怨主刺上曰:呜呼小子,未知臧否,匪面命之,言提其耳。风谏之语,于斯为切。然仲尼论之,以为大雅。”(《楚辞章句序》)
汉代经学神圣化对文论的影响,还表现在汉代文论中由天道的一些属性推出文学艺术和美的属性。董仲舒从天道角度认为美的东西肯定是道德完善的东西,并进一步从形而上学方面深化了孔子在评判《诗经》时所提出的美善结合思想。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多次讲到了天或天地之美,在他看来,天的美首先在于“仁之美”,“仁之美者在于天。天仁也。天覆育万物,既化而生之,有养而成之,事功无己,终而复始,凡举归之以奉人。察于天之意,无穷极之仁也。”(《春秋繁露·王道通三第四十四》)天地之所以有“仁之美”,在于它终而复始,养育万物,而它所生长的一切都是为了用来奉养人,“天地之生万物也,以养人,故其可食者以养身体,其可威者以为容服”(《春秋繁露·服制象第十四》),天“不阿党偏私,而美泛爱兼利”(《春秋繁露·天容第四十五》)。这就是天的大仁之所在,也就是它的大美之所在。天在这里被人格化了,具有了道德属性。
董仲舒也提倡美的形态应以“和”的面目出现,因为天地之美的展开方式是以“和”的面目出现的。“夫德莫大于和,而道莫正于中。中者,天地之美达理也,圣人之所保守也。……中者天之用也,和者天之功也,举天地之道而美于和。”(《春秋繁露·循天之道第七十七》)天地的“和”在于天地中阴阳二气协调统一,天地才能生产出奉养人的各种美好的东西。由于道之“和”,文学作品的创作也应以“和”的面目出现,“道者,所由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举贤良对策·一》)董仲舒用自己的天道观进一步强化了孔子所提倡的“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论语·八佾》)的文学批评传统。
由于以董仲舒为首的汉代经学家为王权的合法性提供了形而上学基础,封建帝王的权威性得到了推崇,在这种经学思想影响下,汉代文论家表现出了对封建帝王迷信并为之歌功颂德。连“发愤著书”的司马迁也不例外,在他所撰的《史记·太史公自序》说:“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于穆清,泽流罔极,……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他提倡为统治者歌功颂德,“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罪莫大焉”。在疑为东汉初年卫宏所编撰的《毛诗序》里,作者认为文学作品是先王用来“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的。东汉班固也主张文艺要为统治者“润色鸿业”,应当“宣上德而尽忠孝”(《两都赋序》)。就连颇有批判精神的王充在某些场合也极力提倡歌功颂德:“古之帝王建鸿德者,须鸿笔之臣。褒颂记载,鸿德乃彰,万世乃闻。”(《论衡·须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