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护工“老王”的酸涩生活思维导图

当居者的迷

2023-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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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护工，一年365天无休息日，每天24小时在医院看护病人，端屎端尿，没有劳动合同，没有社会保险，每天不多的收入还要被“管理公司”抽走30元“份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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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维导图大纲

“黑”护工“老王”的酸涩生活

谁是真“黑”？ ■漫画/李法明

“我就是人们常说的‘黑护工’，也可以说是单干户或者是干私活的。”在北京市海淀区一家三甲医院的住院部，记者见到了正在那里当护工的老王。

48岁的老王来自甘肃省庆阳市的一个小山村，那里常年缺水。

老王是西北汉子，但面容白皙，大个子，给人一种健康有力的感觉。

老王的“雇主”、一位患者告诉记者，因为活儿干得好，病人家属每天给老王120元的护工费。这在那家医院甚至是全北京算是高的。

说起这事儿，老王腼腆地一笑：“干活咱得对得起良心。说实话呢，活儿干得好与坏，自己心里明白，病人明白，人家家属也清楚。”

但眼前的“高”收入，并不能抹去老王心中对未来的担忧。

转行难过心里的那道坎

2002年，老王来到北京的一个建筑工地当电工。

老王的妻子李大姐则在2004年到北京的医院当起了护工。

2008年10月，老王被包工头辞了。

“我丢了饭碗，孩子妈打电话说，你到医院来当护工吧。”

2008年年末，老王到了妻子干活的医院。

“前半个月，我什么活都没干。因为过不了心里的坎。俺给爹妈都没擦过屁股倒过屎尿。”说起当年内心的挣扎，老王现在显得十分平静。“有人跟我说：你给爹妈倒屎尿，没人给钱；在这里倒屎尿，人家给钱。我说这不是钱的事儿，对爹妈是孝道。”老王刚入行时认为护工给人擦洗身子、接大小便、翻身按摩，是给父母尽孝才能做的，怎么能对别人也这样？

可现实的生计硬生生地摆在老王面前，家里的一儿一女都在上学，靠妻子一人，根本挣不够学费和生活费。

老王经过所在医院护理部的三个月培训，走上了护理岗位。

“家” 跟着病人的病房流动

老王工作的时候就住在病房里。

每天早5时，起床把自己宽不足70公分的行军床折好藏到病房外的阳台上后到水房打热水，准备给病人擦洗全身、搞卫生。

6时30分，干完活的老王自己到水房洗脸。

7时，医院开早饭，老王打饭回来给病人喂饭。

8时，大夫和护士第一次查房后，病人开始打点滴。在老王照顾过的病人中，打点滴最少也要四五个小时。老王现在的病人，每天需要打七八个小时。期间，老王要做的事除了在需要换药的时候喊护士外，还要常常看看病人的胳膊是否有回血或起包的现象。

11时，老王打回午饭，给病人喂饭。

12时30分，病人休息，没有床位的老王只能四处转转，干点杂活。

16时30分，医生第二次查房。

16时40分，到食堂为患者打晚饭、喂饭、洗碗。

17时30分，能动的病人常会让老王陪着出去遛弯；不能动的病人，通常是跟老王聊会儿天。

19时，老王再到水房打水，给病人擦洗、做按摩，活动一下腿脚。

“为什么一天要擦两次？”

“不能动的人天天躺着，如果不每天勤擦洗，身上会有味儿。”

除了擦洗、按摩，老王还得针对病人情况，分两个小时或者是4个小时给病人翻身。

21时左右，病人休息，老王把自己的行军床从阳台上拿出来，睡在病床的床头。

老王现在照顾着一位罹患前列腺癌的80岁老人。

患者到医院时，身体有的地方已经溃烂。

为了不让老人加重，老王每天夜里要起来多次为老人翻身。

老王接受采访时，不断给老人掖被子、问冷不冷，要不要喝水……

有病人的日子，老王24小时都在忙，都得操心，但如果没有病人，意味着没有收入，更意味着没有了可以住的病房。

老王和妻子李大姐在北京从来都没有过自己的住处，一方面是因为租房子要花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当护工24小时都不能离开病人，租了房子也住不了多久。

老王夫妻俩的“家”就在医院，只是从来都在不同的病房。

因为“居无定所”，随时准备“搬家”，老王的行李简化到最少,一个长宽不超过40公分的柜子，里面两套当季的换洗衣服，一床薄薄的棉被。

老王夫妻俩现在最大的目标，是攒够钱给他们21岁的儿子娶个媳妇。

干“黑活” 一个无奈的选择

老王刚当护工的时候，每天工钱60元，其中10元需要交给医院护理部作为管理费。

随着北京各医院医护人员工资的提高，护工的工钱也在慢慢上涨。

2010年10月，老王所在医院悄然发生了变化。原来由护理部管理的护工，被统一外包给一个公司。该公司规定，如果护工每天收病人90元，必须交给承包公司30元；每天收费120元，必须向公司交40元。

病人给的钱多了，但实际到老王手里的钱却没有增加。

更让老王无法接受的是，除了给老王派活儿，公司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福利。他没有劳动合同，没有社会保险。惟一的变化是，穿上了写有该公司名称的蓝色“护工服”。

“你如果给我上保险、给我们个住处，我希望公司管着。可他们什么都不管，凭什么拿走我辛苦挣来的钱。”后来，那家公司甚至连过节费都要拿走30元“提成”。“过节费是病人因为我们不休息给的补贴。在公司没有被承包前，过节费给多少，我们得多少的。但现在公司却要扣30元。”老王说：“这么收钱太不合理。不算过节费，他们每天收30元，我一个月不休息干30天活，就是900元。那得买多少粮食？”

今年7月，老王从承包公司退了出来，成了单干户。

是不是承包公司的人，对老王的工作质量没有任何影响，然而，却成了他是护工还是“黑护工”的界限。

尽管“黑”了，但从病人那获取的报酬都能归自己，老王甚至主动把护工费从100元降到90元。“我降点钱，病人能减少负担，我自己也不影响收入。

护工公司的收费行为，事实上影响到了患者的利益。一方面，患者支付着高额的护工费，但因为钱落不到护工手里，护工对公司有气，在给病人服务的时候态度和付出都会打折。而只要每天能收到30元钱，护工公司就什么都不管了。

很多经常住院的患者明白其中的“渊源”，都愿意自己找单干的护工，而不愿意用护工公司的人。

缺保护提心吊胆的未来

老王护理现在的病人已经两个多月了，因为照顾得好，老人溃烂的程度没有再恶化。

为了感谢老王，老人的家属除了支付高额的护工费外，每次给老人送饭时，还不忘给老王也拿一份。

对于病人家属的肯定，老王心里高兴。但短暂的高兴过后老王常常会担心将来。

自打从公司退出来后，他经常遭遇来自公司人员的威胁和阻挠。

承包公司的人每天穿着医院的白大褂，专门盯着住院的新病人。只要有人来，他们就上前询问是否需要护工，在推荐自己护工的同时，还会告诫病人千万别请单干的护工。

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口中说出，很多病人都会相信。因此，老王常常要么是接不到活，要么是刚接到一个活，就被公司抢了。

除了担心没有活干，同院的单干户被打的事也让老王感到了危险。

上个月，老王的一个老乡因为退出公司自己单干，被公司的人打了。“有人报了110，后来警察让打人者给我老乡赔了点钱。”老王说，单干户被打，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老王所在的医院目前有护工大约150人，其中承包公司有约90人，单干户有60左右。单干户要么是已经在该院当过几年甚至十几年护工的，要么是从承包公司退出来的。

李大姐在这家医院已经干了7年，在医院将护工整体外包给承包公司时，她没有像老李一样进入该公司，而是一直单干。因此，她从那家公司一来，就感受到了威胁。

“有一次，一位老太太看中我让我护理。承包公司的人就跟她说我是黑护工，没有保障。但人家就想用我，公司的人见这么说没用就走了。一天，我在水房洗碗，公司的一个负责人走到我跟前说，小东西，你给我小心点，我会一直盯着你，看我弄不死你。”李大姐说，她当时很害怕。“人家人高马大的，我个子小，打不过，我就一句话都没讲。”

老王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子，心里有些内疚。“我们真的是没法，现在当护工真的很难，希望有人能管管这样的局面。怎么能随便打人？我们干了这么多年，就是不愿意在公司里怎么就成了‘黑护工’？”

整个采访过程，公司的几个负责人几次从记者身边走过，每当此时，老王他们都不敢说话了，甚至还会互相提醒“来了来了”。

连话都不敢说了，不知道老王的未来在哪里？

采访手记

12月5日，记者接到北京市民王阿姨的电话。她向记者反映了北京一家三甲医院护工权益得不到保护的情况。

王阿姨在家属住院期间发现，病人给护工每天100元的护工费，会被承包护工业务的公司拿走30元作为“管理费”。但是，那家公司的护工“没有任何保障，没有任何培训，拉来就上岗。”因为公司拿走的钱太多，影响了护工的工作积极性。他们认为“我只拿70元，就干70元的活好了”，实际上最终影响了患者的利益。

王阿姨给记者介绍了在医院认识的护工老王的情况——活儿干得很好，有经验，人也好，但因为是单干户，常常遭到公司的骚扰。

“公司的人时不常就来跟我们说，公司的护工有资质，让我们不要找‘黑护工’，他们的活儿没保障，还常常偷东西。”王阿姨说，事实上根本不是那样，单干户因为不用交管理费，病人给多少拿多少，工作热情比较高，活儿干得比公司的护工好。

为了了解情况，记者走进了老王工作的医院。

通过采访，记者了解到，承包该院护工业务的只有一家公司。除了每天收取护工每人30元管理费，该公司没有跟护工签订劳动合同，也没有给护工们上社会保险。给护工们发的印有该公司名称的护工服，还要护工自己花50元购买，同时还收取了护工每人200元的押金。

在那所医院干活的护工，有不少都是老王的老乡。他们有的是单干户，有的被公司“吸纳”，但都没有国家认可的资质。

得知记者来采访，与老王一样单干的“黑护工”都来向记者诉苦。他们既担心在医院不能安全地干活，又不甘心在公司里接受每天30元的“克扣”。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在这家医院干了好多年的老护工。

事实上，老王所在医院存在的现象在北京的各大医院都很普遍，所谓的“黑护工”大多都是从公司里退出来或者是没有进入公司的护工。护工公司除了向病人散布“黑护工”的种种谣言，还会在病人不聘用自己护工时进行骚扰。

记者从北京市卫生局了解到，现在国家对护工没有统一的硬性规定，护工尚不是一个独立的职业，目前北京市有资质的护工很少，北京市卫生局正在着手进行护工培训的工作。

记者还就护工的权益问题采访了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关怀教授，他认为，活跃在医院的护工也属于劳动者，用人单位应该与他们建立劳动关系，签订劳动合同，上社会保险。“收30元钱太高了，这就是一种盘剥。”在北京的多家医院住过院的关怀教授对护工问题深有感触。他认为对于目前的护工乱象，国家应该尽快制定法律或者法规，用立法堵上现实中存在的“漏洞”。(中工网记者张伟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