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等死,不如出去找死!”11月8日的经销商大会上,周晓光的焦虑像一道道闪电在她的言谈间不加掩饰地划过、再划过。台下鸦雀无声。
“饰品行业最关键的是设计。我原本听说新光有300多位设计师,这在行业里很少见。后来我在设计部实习,怎么也找不到设计师。有人说,你身边就是啊。我回头一看,旁边几个翻着时尚杂志的男孩正冲我乐。”新光中层经理张浩(化名)自嘲说。
在他眼中,新光的设计特点是模仿多、速度快,但水平不高。“可新光还将其作为核心竞争力,这就是生产型企业的思维。大而全的产品适合批发,高附加值的零售商品要的是少而精。”不少经销商也表示,很多消费者走进新光专营店后都感叹“东西真多”,可就觉得缺值得心动的产品。
需求导向体系的稚嫩也导致了新光生产与销售的脱节。一位经销商埋怨说,“有些货卖得好,我还想进个二三打,结果公司答复说,至少进十打才能生产,这就是用批发思维做零售。”一位经销商告诉记者,新光一直采取成本定价法,由于成本上涨,新光从2007年开始价格突然平均涨了50%。原本40元的胸针卖到60元,但由于设计水平、品牌影响力跟不上,新顾客没招来多少,反而流失了许多老顾客。对这样的问题,副董事长虞云新并不回避。
他承认,目前生产与销售脱节的情况还很多。例如销售部门或经销商的反馈,通常要经过12个环节,长达20多天,才能抵达生产部门。有的时候,等产品做出来都过季了,或是经销商不要了。“新光为此有着极大的风险。”虞云新告诉《中国企业家》。
新光的渠道控制力薄弱也是显而易见的。经销商大会上的100多名大经销商,90%以上并非只销售新光一家产品。“这样的渠道体系怎么能形成合力?”曾经给新光做过咨询、与周晓光私交不错的蔡丹红心急地说。“其实,很多企业转型失败都缘于渠道开拓和自身能力没有平衡好。
经销商希望企业先做好品牌和产品后再开店,而企业则相反,希望门店达到一定规模再在品牌和产品上下工夫。这是一个天然的矛盾。”蔡丹红分析认为。
如何解决这个矛盾,新光并没有给出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周晓光说,目前的工作重点还是扩大门店数量,这也是为新光日后上市做准备。
“我们准备好了吗?想清楚了吗?”新光中层管理者张浩(化名)自问,“否则,我们怎么会同一个错误犯两次?”他指的是新光在2005年末至2007年初先后失败的两个零售专营店品牌——“新光精品”和“新光密友”。
原来,在2005年10月隆重的战略研讨大会后,“新光精品”专营店便很快诞生了。按照项目负责人虞泽宇的思路,“新光精品”主要以较高价格卖一些新光饰品中的热销货,服务规范,例如让店员站在门口大喊“欢迎光临”。然而,由于产品、服务缺乏特色、价格偏高,短短几个月后,“新光精品”便以虞泽宇的离职告终。
出人意料的是,在新光精品夭折后不久,另一个专营店项目——“新光密友”仓促登场。这次,以陈福星为首的团队提出要学习“流行美”的服务式销售理念,实行顾问式销售,并在店里设立互动区。但关键问题仍未解决。产品如何差异化?给顾客提供什么附加值以支持高价格?新光批发导向型的生产体系,又如何支撑量少价高的零售模式?于是,新光密友的拓展又很快陷入窘境。恰逢虞泽宇又回到新光,周晓光再次派他执掌新光密友。虞泽宇一上任就推倒重来,重新搬出新光精品的经营思路。最终,新光密友也没能熬过2007年的春天。
据一位内部人士说,在新光密友挫败之后,周晓光让虞泽宇深刻总结教训和经验。“他虽然上交了厚厚一叠总结,却没弄清楚最核心的商业模式,只是将操作的细节逐一梳理,比如应该如何培训店员、如何陈列。可弄这么多细节有什么用,新光需要的是一句话:什么是正确的商业模式?!”上述新光的内部人士对《中国企业家》说。
长期困扰周晓光的一个焦虑是:人才之缺。常年在外奔波、活动的周晓光需要一个懂营销和品牌运作的“CEO”来为新光主导转型。现任新光饰品公司总经理陆晓忠是一个忠诚、善于管理的职业经理人,但由于是生产部门出身,缺乏营销经验。
然而,新光的家族企业体制、股权高度集中、创业元老众多等情况似乎为人才的引进蒙上了一层灰影。周晓光不是一个热衷封闭的老板,她从1999年就引进台湾的一位职业经理人,为当时管理粗糙的新光制定了一系列规范。2002年,周晓光又以200万元年薪空降了一名职业经理人刘清昆。此后5年,新光一路狂奔。
刘清昆不仅擅长管理、激励,对转型也很有兴致。不过,由于矛盾激化,刘清昆在企业转型刚起步时便离开了新光。对于其原因,内部众说纷纭。一位新光的高管向记者暗示,刘有些“功高盖主”,且刘曾对他说过,感觉干了几年还是得不到充分的信任和授权。但周晓光并不这样认为,“我不信任他,他怎么能做出这么多成绩?主要是他后来有些缺乏激情了,职业经理人,也有自己的发展规划。”
在新光11月7日的全国经销商大会上,周晓光的丈夫、副董事长虞云新宣布他将负责起主业的转型,在他发表完质朴的演讲后,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周晓光和她的丈夫虞云新,都带着义乌商人的典型优点:草根出身、勤劳致富、上进心强、反应迅速,而与之相应的另一面则是:容易急躁、商业知识不够系统,决策主要依靠经验主义和外脑的“提点”。
按照一位新光高管的总结:做过的,就懂;没做过的,就是不懂。这在新光尝试资本运作过程中表现得尤为明显。“董事长对资本运作很有兴趣,但她不知道怎么做。她和郭广昌关系很好,但郭广昌跟她说的话,她不一定完全理解。比如收购,你为什么收购?是财务投资还是战略投资?不能因为价格便宜就买。你收购美丽华后派了管理团队去,但并没提升美丽华的经营水平,这能算成功吗?虽然土地资产升值了,但这是偶然因素,也不代表你能变现。换一个收购,可能还是想不清楚。”这位高管认为。
“想不清楚,就容易被‘忽悠’。”这位新光高管叹着气说,“董事长喜欢向所谓的‘高人’学习,比如巴菲特、比尔·盖茨、某某咨询公司、企业家、教授,有时候东拼西凑反而把思路搞乱了。”他甚至暗示,新光对外引以为傲的2007年斥资1000多万上的ERP系统就是被“忽悠”的结果。“我们又不是标准化生产的企业,上ERP不仅没多大作用,还添乱。”
但周晓光可能会对属下这样的意见不以为然。两年前,要不是外面“高人”的指点,她会果断在2007年收缩投资储备现金从而为2008年的冬天备下粮草吗?谁说巴菲特的教诲对一个义乌商人就没有助益呢?为了聆听投资大师巴菲特的教诲,周不惜购买昂贵的巴菲特股票,参加了2008年5月“3万人朝圣”的巴菲特股东大会。“巴菲特告诫我们,金融危机会继续恶化,企业要做好两三年过冬的准备。”周晓光回来后,便着手裁员和调整公司架构。
“她非常好学,百折不挠。更重要的是有很高的‘德商’,其为人处事的方式让许多人愿意帮她,这或许能让新光最终转型成功。”在采访中,许多人对周有类似的评价。
宝娜斯袜业同样也在转型,其总裁黄祖群说,宝娜斯是“两年磨一剑”,终于要推出一个高端品牌了。“两年不算长,因为对于一个制造型、批发型的企业来说,品牌升级实在太难了。”
“就你老资格吗?别人都站起来,你为什么坐着?”怒气骤然纠结在周晓光冷冷的脸上,她有些不近人情地咆哮着。本来就沉闷的空气,顿时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一幕发生在2008年11月9日晚的新光集团首届高管大会上,发怒的是义乌饰品企业新光集团董事长周晓光,某高管的懈怠引爆了她的情绪。
尽管新光三年前便启动转型之旅,并且及时止住多元化投资、叫停资本游戏,但新光向品牌运营的转型并不像浮光掠影的电视镜头所展现的那般顺利。与其说,新光这家总资产50亿元人民币、年销售额不及30亿元的企业是个幸存者,不如说它在以一种极其艰难的姿势挺立。
何时是压抑、难捱日子的终点?新光能够持续活下去吗?问题拥堵在周晓光的心头。这个深秋,周晓光迎来自己46岁生日,在她驱车赶往海德酒店庆生的路上,随目可见落寞冷清的工厂和打着“转让”招牌的门店。
一个三年前被80%的新光人反对的决定——做品牌,为新光过冬准备了一件最厚重的棉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