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查不是问题的解决,恰恰让我们更进一步看到问题的存在,只有通过后续的研究、保护、传承,才能使普查成果得以光耀
◎积跬步而至千里,每一代人能尽己所能,让后来者尽可能地了解我们的文明,中华文化的传承才会绵延不息
从2004年我国加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至今,数年来,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非遗”)日渐被广泛关注,受到支持。截至今年,中央财政已累计投入14.99亿元人民币用于非遗保护工作。今年6月,《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实施,成为我国非遗保护进程中的一个显著标志。
不过,非遗保护不像造楼起屋,一朝落成就万事大吉,它面临着许多现实问题。比如,非遗保护虽受到各地重视,却无法保证其持续性与实际成效:根据上级通知大张旗鼓动员布置,雷声大雨点小的事情或为常事;投入人力物力财力辛苦搜集的普查资料,最终成为堆在库房中尘封的资料,也不少见。如何解决这些问题,需要非遗保护者和社会各界的合作与支持。
非遗普查是非遗保护的第一步,需要务实的“劳动”。与文化相关的普查、保护、传承是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持之以恒的心理准备,投入文化工作的职业精神与对文化的内在热情,并能最终落实于耐心细致的工作。
非遗保护,最大的资源在一线。12册《山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资源目录清单》,山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主任赵中悦带着他的团队,整整“校对”了8个月,从8万多条普查信息中筛选,与信息的报送者进行核对、确认,最终选入4万多条。篇幅所限,每条信息都只有最为简要的项目名称、地区、分类等,就像海面上的冰山,几乎每一座冰山下都潜藏着更丰富的内容。
这一点,赵中悦和他率领的团队是如何做到的?2008年,山西省非遗中心首先在襄垣县展开试点。在这里试点,就是要摸清,在山西“以县为单位开展非遗普查所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以及具体普查过程中应该注意的事项”。襄垣县的非遗试点普查,历时40天,发动了山西省非遗中心的全部工作人员,及该县1162名普查员与文化馆工作人员,搜集图片2万余幅,老剧本374本,项目信息近万条,普查信息表5000余份。
作为基层文化工作者,襄垣县文化馆馆长张岳公有些担心,“这次普查成为我们与某些非遗的最后相遇”。非遗之所以被称为“遗产”,与面临的困境相关。在发展中,它们受到全球化、商业化等冲击,逐渐失去了原来世代传承的土壤,不少技艺后继乏人。另一方面,有些非遗被“开发”后,失去原汁原味。比如有些地方对原生态民族歌舞进行编排,虽看起来更合乎“现代审美”,却与最初要保护的艺术本体渐行渐远。
在这种情况下,能够竭尽全力,将此时留存的非遗完整地记录下来、保存起来,不能不说是功莫大焉。可以说,保存本身也是保护。根据联合国“公约”,“保护”是指“采取措施,确保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生命力,包括这种遗产各个方面的确认、立档、研究、保存、保护、宣传、弘扬、承传(主要通过正规和非正规教育)和振兴”。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法更在第三条明确规定:“国家对非物质文化遗产采取认定、记录、建档等措施予以保存,对体现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具有历史、文学、艺术、科学价值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采取传承、传播等措施予以保护。”保存,是非遗保护路上不可或缺的一环。
一项已经消失的非遗,如果能够通过当年的记录较完整地再现甚至被触摸,或许这份文化资源还能在文明传承中荡起波澜。积跬步而至千里,每一代人能尽己所能,让后来者尽可能地了解我们的文明,文化的传承才会绵延不息。
非遗,是以人为中心的文化存留。它的特殊之处在于,单纯依靠数据、文字无法展现全面,它需要多种媒体合作。由山西省非遗中心及高校专家、省市县文化工作者以及志愿者组成的普查队伍,在该省集中普查的三年多时间里,共搜集线索20多万条,采录信息8万多条,采访并登记传承人8万多人,拍摄照片21万多张,摄录视频、音频资料各3000多小时。由试点经验总结整理成的普查“手边书”《山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实用精要》,特意作了器材准备的详细说明:“运用文字、录音、录像、数字化多媒体等各种方式,对非遗进行真实、系统和全面的记录”,在进入田野调查之前应准备好“必要的采录设施,具体包括:摄像机、数码照相机、录音设备、笔记本电脑、扫描仪等”。
这些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进行普查搜集的资料,该怎样保存?是成为一串串数字留在报告里,还是成为一箱箱光盘密封在仓库里?
张岳公担心:“开始时急风暴雨,收尾时草草收兵,结束后少人问津。”他认为,“一次普查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普查不是问题的解决,恰恰让我们更进一步看到了问题的存在,只有通过后续的研究、保护、传承,才能使普查的成果得以光耀。”而赵中悦的设想是,基于普查资料建成数字博物馆,把普查的多媒体数据经过合理设计储存、呈现到网络上,成为专业人员研究山西非遗、普通民众了解山西非遗的在线场所。
实现这一点,困难不少。要将普查资料“升级”为数字博物馆,对普查资料的呈现效果、完整度等都有更高的要求。这要求工作人员再度深入一线补充搜集,让资料更完整,工作强度由此增大。
有限的人力、海量的资料需求与对资料质量的要求,制约着数字博物馆资料的充实进度。山西省非遗中心专精摄像的工作人员有限,在跟拍当地一项葬礼风俗时,不得不昼夜不休。对此,赵中悦认识清醒:“我们不可能一蹴而就,还是和普查时一样,需要一步步走。先集中力量,按照国家对非遗的分类,每个大类选择一个样板,把框架和范本做扎实、完善。以后,即使每年只增加一两个项目,也要把每个项目的数字化做到位,让数字博物馆一步步充实起来。”
正在非遗保护路上跋涉的山西省非遗保护中心团队希望,这个预计在明年年底初步与公众见面的数字博物馆,能为全国的非遗保护工作提供示范与借鉴。(人民日报作者虞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