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两壶热茶喝下去,他心里安静了些。茶从嘴里进去,汗马上从身上出来,好像身子已经是空膛的,不会再储藏一点水分。他不敢再动了。
2. 拉车的⼈们,明知不活动便没有饭吃,也懒得去张罗买卖:有的把车放在有些阴凉的地⽅,⽀起车棚,坐在车上打盹;有的钻进⼩茶馆去喝茶;有的根本没拉出车来,⽽来到街上看看,看看有没有出车的可能。
3. 他们的跑法也特别,四六步儿不快不慢,低着头,目不旁视的,贴着马路边儿走,带出与世无争,而自有专长的神气。
4. 他们的车破,又不敢"拉晚儿",所以只能早早的出车,希望能从清晨转到午后三四点钟,拉出"车份儿"和 自己的嚼谷。他们的车破,跑得慢,所以得多走路,少要钱。到瓜市,果市,菜市,去拉 货物,都是他们;钱少,可是无须快跑呢。 赏析: 车夫的坎坷和悲惨生活,深刻的揭露了当时社会的黑暗。
5. 她上身穿着件浅绿的绸子小夹袄,下面一条青洋绉肥腿的单裤。
6. 外面的黑暗渐渐习惯了,心中似乎停止了活动,他的眼不由地闭上了.不知道是往前走呢,还是已经站住了,心中只觉得一浪一浪的波动,似一片波动的黑海,黑暗与心接成一气,都渺茫,都起落,都恍惚.忽然心中一动,像想起一些什么,又似乎是听见了一些声响,说不清;可是又睁开了眼.他确是还往前走呢,忘了刚才是想起什么来,四外也并没有什么动静.心跳了一阵,渐渐又平静下来.
7. 拉了半年,他的希望更大了:照这样下去,干上二年,至多二年,他就又可以买辆车,一 辆,两辆……他也可以开车厂子了
8. "四外什么也看不见,就好像全世界的黑暗都在等着他似的,由黑暗中迈步,再走入黑暗中;身后跟着那不声不响的骆驼。" 赏析:从"由黑暗中迈步,再走入黑暗中"中可以看出他在走,在挣扎,在对黑暗的进行反抗;但是由于意志是盲目的,所有挣扎注定是没有结果,最终还是回归于"无",也就是"再走入黑暗中"。
9. 老松的干上染上了金红,飞鸟的翅儿闪起金光,一切的东西都带出笑意。
10. 天气闷热得要命,一丝风也没有,稠乎乎的空气好像凝住了。
11. 街上的柳树像病了似的,叶子挂着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
12. 街上的柳树像病了似的,叶子挂着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懒得动,无精打采地低垂着。
14. 天气热得受不了--在仙人掌的阴影下也有华氏125度。
16. 天上的那层灰气已经散开,不很憋闷了,可是阳光也更厉害了:没人敢抬头看太阳在哪里,只觉得到处都闪眼,空中,屋顶上,墙壁上,地上,都白亮亮的,白里透着点红,从上至下整个地像一面极大的火镜,每一条光都像火镜的焦点,晒得东西要发火。
17. 祥子的手哆嗦得更厉害了,揣起保单,拉起车,几乎要哭出来.
18. 灰天上透出些红色,地与远树显着更黑了;红色渐渐的与灰色融调起来,有的地方成为灰紫的,有的地方特别的红,而大部分的天色是葡萄灰的.又待了一会儿,红中透出明亮的金黄来,各种颜色都露出些光;忽然,一切东西都非常的清楚了.跟着,东方的早霞变成一片深红,头上的天显出蓝色.
19. 看见了人马的忙乱,听见了复杂刺耳的声音,闻见了干臭的味道,踏上了细软污浊的灰土,祥子想爬下去吻一吻那个灰臭的地,可爱的地,生长洋钱的地!
21. 她肚子阵阵绞痛,仿佛八年来漫长的战争痛苦都集中到这一点上了,痛得她蜷缩成一团,浑身冒冷汗,旧裤子、袄都湿透了。
22. 不知道是往前走呢,还是已经站住了,心中只觉得一浪一浪的波动,似一片波动的黑海,黑暗与心接成一气,都渺茫,都起落,都恍惚。
23. 风吹弯了路旁的树木,撕碎了店户的布幌,揭净了墙上的报单,遮昏了太阳,唱着,叫着,吼着,回荡着!忽然直驰,象惊狂了的大精灵,扯天扯地的疾走;忽然 慌乱,四面八方的乱卷,象不知怎好而决定乱撞的恶魔;忽然横扫,乘其不备的袭击着地上的一切,扭折了树枝,吹掀了屋瓦,撞断了电线...
24. 夏天那种让人无法躲避的酷热,真使人头痛,不论你走在烈日炎炎下的大路,或是已进入树木、房屋的阴影;不论是在早晨还是在傍晚,那暑日的热总是伴随着你,缠绕着你,真让人心烦。
25. 他们拉最破的车,皮带不定一天泄多少次气;一边拉着人还得一边儿央求人家原谅,虽然十五个大铜子儿已经算是甜买卖。
26. "其实雨并不公道,因为下落在一个没有公道的世界上。
27. 他们的车破,又不敢"拉晚儿",所以只能早早的出车,希望能从清晨转到午后三四点钟,拉出"车份儿"和 自己的嚼谷。
28. 祥子的衣服早已湿透,全身没有一点干松地方;隔着草帽,他的头发已经全湿。地上的水过了脚面,已经很难迈步;上面的雨直砸着他的头与背,横扫着他的脸,裹着他的裆。他不能抬头,不能睁眼,不能呼吸,不能迈步。他象要立定在水中,不知道哪是路,不晓得前后左右都有什么,只觉得透骨凉的水往身上各处浇。
29. 那辆车也真是可爱,拉过了半年来的,仿佛处处都有了知觉与感情,祥子的一扭腰,一蹲腿,或一直脊背,它都就马上应合着,给祥子以最顺心的帮助,他与它之间没有一点隔膜别扭的地方。
30. 处处干燥,处处烫手,处处憋闷,整个老城像烧透了的砖窑,使人喘不过气来。
31. 太阳像个老大老大的火球,光线灼人,公路被烈日烤得发烫,脚踏下去一步一串白烟。
32. 灰天上透出些红色,地与远树显着更黑了;红色渐渐的与灰色融调起来,有的地方成为灰紫的,有的地方特别的红,而大部分的天色是葡萄灰的。
33. 看着那高等的车夫,他计划着怎样杀进他的腰去,好更显出他的铁扇面似的胸,与直硬的背;扭头看看自己的肩,多么宽,多么威严!杀好了腰,再穿上肥腿的白裤,裤脚用鸡肠子带儿系住,露出那对"出号"的大脚!是的,他无疑的可以成为最出色的车夫;傻子似的他自己笑了。
34. 狗趴在地上吐出红⾆头,骡马的⿐孔张得特别的⼤,⼩贩们不敢吆喝,柏油路化开;甚⾄于铺户门前的铜牌也好像要被晒化。街上异常的清静,只有铜铁铺⾥发出使⼈焦躁的⼀些单调的丁丁当当。
35. 马路上⼀个⽔点也没有,⼲巴巴的发着些⽩光。便道上尘⼟飞起多⾼,与天上的灰⽓联接起来,结成⼀⽚毒恶的灰沙阵,烫着⾏⼈的脸。处处⼲燥,处处烫⼿,处处憋闷,整个的⽼城像烧透的砖窑,使⼈喘不出⽓来。
36. 河南的荷塘的绿叶细小无力的浮在水面上,叶子左右时时冒起些细碎的小水泡。东边的桥上,来往的人与车过来过去,在斜阳中特别显着匆忙,仿佛都感到暮色将近的一种不安。
38. 她肚子阵阵绞痛,仿佛八年来漫长的战争痛苦都集中到这一点上了,痛得她蜷缩成一团,浑身冒冷汗,旧裤子、袄都湿透了。她尖声叫喊,嘴唇发紫,眼珠直往上翻。
41. 虎妞是个有个性的姑娘,祥子恨她,怕她。她粗野,她泼辣,她工于心计。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得到她的爱情,得到祥子的爱。可是做了那么多以后,她得到了什么?除了祥子对她的恨和怕,还有怀着祥子的孩子痛苦的死去她好像什么也没得到。所以,虎妞是可怜的,是可悲的,是值得人同情的。她的一生也是悲剧性的一生。
42. 街上的柳树,像病了似的,叶⼦挂着层灰⼟在枝上打着卷;枝条⼀动也懒得动的,⽆精打采的低垂着。
43. 这些日子,他的血似乎全流到四肢上去;这一刻,仿佛全归到心上来;心中发热,四肢反倒冷起来;热望使他混身发颤!
45. "四外什么也看不见,就好像全世界的黑暗都在等着他似的,由黑暗中迈步,再走入黑暗中;身后跟着那不声不响的骆驼。
46. 又待了一会儿,红中透出明亮的金黄来,各种颜色都露出些光;忽然,一切东西都非常的清楚了。跟着,东方的早霞变成一片深红,头上的天显出蓝色。红霞碎开,金光一道一道的射出,横的是霞,直的是光,在天的东南角织成一部极伟大光华的蛛网:绿的田,树,野草,都由暗绿变为发光的翡翠。
47. 以自己的体格,以自己的忍性,以自己的要强,会让人当作猪狗,会维持不住一个事情,他不只怨恨杨家那一伙人,而渺茫的觉到一种无望,恐怕自己一辈子不会再有什么起色了。
48. 这些人,生命最鲜壮的时期已经卖掉,现在再把窝窝头变成的血汗滴在马路上。
49. "其实雨并不公道,因为下落在一个没有公道的世界上。" 赏析:一方面可以从音律节奏上赏析,另一方面它将没有情感的雨跟世界联系起来,突出了社会的黑暗和祥子对当时社会的不满。
51. 他的身量与筋肉都发展到年岁前边去;二十来的岁,他已经很大很高,虽然肢体还没被年月铸成一定的格局,可是已经像个成人了--一个脸上身上都带出天真淘气的样子的大人。
52. 他不甚注意他的模样,他爱自己的脸正如同他爱自己的身体,都那么结实硬棒;他 把脸仿佛算在四肢之内,只要硬棒就好。
53. 虎妞脸上的神情很复杂:眼中带出些渴望看到他的光儿;嘴可是张着点,露出点儿冷笑;鼻子纵起些纹缕,折叠着些不屑与急切;眉棱棱着,在一脸的怪粉上显出妖媚而霸道。
54. 枝条一动也懒得动,无精打采地低垂着,马路上一个水点也没有,干巴巴地发着白光。
55. 她上身穿着件浅绿的绸子小夹袄,下面一条青洋绉肥腿的单裤。绿袄在电灯下闪出些柔软而微带凄惨的丝光,因为短小,还露出一点点白裤腰来,使绿色更加明显素净。
56. 一年,二年,至少有三四年;一滴汗,两滴汗,不知有多少万滴汗,才挣出那辆车。
57. 从风里雨里的咬牙,从饭里茶里的自苦,才赚出那辆车。那辆车是他多年来的一切挣扎与困苦的总结果与报酬,像身经百战的武士的一颗徽章。
58. 太阳平西了,河上的老柳歪歪着,梢头挂着点金光。河里没有多少水,可是长着不少的绿藻,象一条油腻的`长绿的带子,窄长,深绿,发出些微腥的潮味。河岸北的麦子已吐了芒,矮小枯干,叶上落了一层灰土。
59. 祥子的身上没有任何累赘,除了一件灰色单军服上身,和一条蓝布军裤,都被汗沤得奇臭——自从还没到他身上的时候已经如此。
61. 六月十五那天,天热得发了狂。太阳刚一出来,地上已经像下了火。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低低地浮在空中,使人觉得憋气。一点风也没有。祥子在院子里看了看那灰红的天,喝了瓢凉水就走出去。
63. 便道上尘土飞起多高,跟天上的灰气联接起来,结成一片毒恶的灰沙阵,烫着行人的脸。
64. 因拉惯了车,祥子很有些辨别方向的能力.虽然如此,他现在心中可有点乱.当他找到骆驼们的时候,他的心似乎全放在它们身上了;及至把它们拉起来,他弄不清哪儿是哪儿了,天是那么黑,心中是那么急,即使他会看看星,调一调方向,他也不敢从容的去这么办;星星们——在他眼中——好似比他还着急,你碰我,我碰你的在黑空中乱动.祥子不敢再看天上.他低着头,心里急而脚步不敢放快的往前走.他想起了这个:既是拉着骆驼,便须顺着大道走,不能再沿着山坡儿.由磨石口——假如这是磨石口——到黄村,是条直路.这既是走骆驼的大路,而且一点不绕远儿."不绕远儿"。
66. 及至人们问到,"认识呀?"他就又象装傻,又象耍俏的那么一笑,使人们不知怎样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