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那住过流浪汉的地下井井盖封了,广州那曾经为防流浪汉的水泥锥消失了。中国的一线城市正在面临着一个古老又新鲜的治理难题:城市该如何对待那些无家可归的边缘人?
即便没有新闻媒体的报道,基于信息传播的便捷,城市流浪汉的存在遮不住藏不住,路人皆知,想要以驱逐的方式“眼不见为净”已不可能,反而会引起公众的强烈质疑。公民的这种质疑精神,在广州表现得尤其明显。
广州媒体去年曾接网友爆料,发现广州多处高架、人行天桥底铸有水泥造的“獠牙”形锥体,当时市建委回应称水泥锥是十年前市政园林局所建,为防止流浪汉留宿桥底影响市容。今年,市民发现,这些水泥锥已悄然拆除,不过,媒体报道称,这好事究竟是谁做的却“无人认领”。高架桥底的水泥锥消失成谜,引发了媒体和市民的“锥问”。10日上午,两名中山大学学生来到广州市政府大院前,向市政务公开工作办公室递交信息公开申请信,要求公开铲锥单位,同时追问桥底空间的管理、整改方案。学生们还一并送上感谢信和锦旗,表扬市政府“勇做好事不留名”,不过,市政府工作人员以不属其工作职责为由,拒收了锦旗。
学生的行动让人会心一笑,既有敦促,也不乏幽默和善意,政府部门以拒收回避反倒显得不智。这本是一个促进官民协同治理的良机,查明职责之后由相关的新闻发言人统一回应并非不可能。当然,有些人心里可能嘀咕,能吸取民意拆除就不错了,难道你还指望有关部门为十年前的行为道歉吗?其实,在舆情如此瞬息万变的今天,政务系统的公关已经成为一门艺术,一门社会治理学意识到这一点,可能需要政府部门将“管理”思维转变为“治理”思维,管理是把市民视为管辖对象,管住并保一方平安就是最高目标,而治理则需要将市民视为服务和民主协商对象,积极的民意反馈和良序互动才是优质治理。
所谓官民协同治理或良好的社会治理,需要官方和民间社会就公共事务达成有效的共识,形成互动的沟通理性,任一方观念或行动滞后都可能引发不协调甚至冲突。因而,这也是一个动态调适的过程,确立一种“有胜于无”的民意反馈机制比害怕“说多错多”的鸵鸟政策就显得十分重要。长期以来,民众习惯了对官员讲话察言观色,而官方对民意的敬畏则仍然在习得当中,这需要官员具备相当的媒介素养和危机公关应对能力。
当然,“锥问”看起来像是小事一桩,至少在很多官员心目中,不算紧急舆情。在城市治理当中,各种“人命关天”或“乌纱帽忧天”的事已让人忙不过来,对几个“多管闲事”的大学生小屁孩怠慢点似乎也在意料之中。然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官员身份的人不该怕琐事,不该无视小事,甚至应当借此机会建立起社区小事的协商机制,就像自嘲“垃圾市长”的陈建华不惧垃圾这等琐事那样,重视起城市的流浪汉事务来。
北京的井下流浪汉已经被妥善安置,但舆论也在反思,这样的特殊安排能够解决多少同类状况的流浪者难题呢?有了共治“垃圾围城”的民意协调经验,在流浪汉问题上,广州完全可能走出一条不同于封堵或特事特办的治理道路来。而这,需要从重视点滴的民意开始,需要珍视这些“爱管闲事”的市民参与公共事务的热情,官方应当适时释放出善意来回应民众意见。在实务且日益讲究技术型参与的广州市民这里,表达意见往往不是刻意为难政府部门,而是为了谋求解决问题的方案。
那么,何谓“善治”,自然少不了擅于利用好群众的智慧,调动民间的社区自治热情,把流浪汉问题作为一项需要长期应对的公共事务来问计于民,相信好点子不会少。如同有市民和学者自发去国外或台湾地区考察垃圾处理经验那样,发达国家的流浪汉一样也没少,甚至是很多国际大都市一景,那么,他们究竟是如何应对的呢?可汲取的经验有哪些呢?如果相关部门通过回应中大学子的“锥问”来引发一场公共事务大讨论,想必将是聪明的官员求之不得的,更是流浪汉之幸,广州之福。(作者为资深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