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牛在村子里已经生活很久很久了。当村里还是一排土坯房时,它就在那里;当村子里建第一座楼房时,它就在那里;当村子里修第一条柏油路之前,它就在那里。
那牛又大又壮,却饱经沧桑。高大的身躯上露出光秃秃的脊背,苍老的脸上总是那么安祥。据村民说,有一年村里闹饥荒,家禽和人都饿死了不少,只有那牛凭着顽强的意志活了下来,还帮助人们耕地,直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才停下劳作。据说当有人要外出谋生时,还向那牛祈祷呢!
那的确是一头强壮的牛,黑色的身躯上总布满了泥,一对牛角如两把镰刀,四只牛蹄如四根坚固的柱子,每迈出一步都是那么稳定。夏日里孩子们不顾火辣的阳光和家长的反对,总爱趴在牛背上玩耍,摸着那对又长又弯的牛角。有时,的确连孩子们也看到了那牛温厚的微笑。
尽管那牛如此强壮,但世界上还有比它更强壮的东西。插秧机一台台跑过来,拖拉机一辆辆开过来,收割机一台台驶过来。所有曾经辛勤劳作的牲口都被屠杀,肉也被送入了市场,除了那牛以外。尽管如此,那牛依旧帮着贫困的人干着属于它自己的工作,日复一日,毫无怨言。
但人们还是认为那牛是个累赘,于是那一天终于来了。那牛被送进了屠宰场。一把雪亮的钢刀刺入了它的颈脖,一道热血从它的颈下喷射出来,撒了一地。那牛便无声无息的倒下了。那天晚上,整个村子里飘着牛肉的香味,大家似乎都很兴奋。只有村东头的王老汉独自一人在一片长满青草的土坡上流着老泪。因为他分明看见了那牛临死时噙满泪水的双眼,牛眼里显露出来的是深深的哀怨。
最终,那对牛角和剩余的牛骨被王老汉收起来,埋在了那片土坡下。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那片长满青草的土坡上也盖了一幢幢的公寓。已无人知道有过这么一头牛,更没有人知道一对牛角和几百根牛骨被压在一层沙子一层水泥又一层层房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