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在北京打拼了十几年,最后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修理自行车的一"摊"之地。
老李今年七十多岁,张家口坝上人,以修理自行车为生。老人身高一米五多点,清瘦,耳不聋,背不驼,走起路来一阵风似的。一年四季脸从来就没有洗干净过,黑喇叭叽的,两手的每道纹路和指甲缝里都渗满了乌黑的油渍。常年穿着没颜落色的旧衣服。老头脾气直正、随和。他的摊子就在我住的对面,没事我就找老李聊上几句。
听老李自述,年轻时他曾在一家国营鞋厂工作,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大红人,也曾风光过几年。可是,那时年轻气盛,总觉得自己能,不把领导放在眼里,吃了脾气的亏。结果,辞职回家,落得今天这个狼狈样。老李说,与他同龄或晚他入厂的都早已退了休,每月拿着两、三千元的退休金,还有两个当了大官。老李的这段经历,我不止听他絮叨过一遍。每次说完,他的脸上总是流露出一种异样的痛苦、悔恨和无奈。
老李从年轻就没结过婚,十多年前他孤孓一人来到北京,在这个小区门口修自行车。当初城管管得紧,曾几次没收了老李的修车家什,让他离开这里。老李也不示弱,给他们玩起了"腻么头"(不讲理的意思),最后,以胜利而告终,稳稳地在此地站住了脚。
在周围人们的眼里,老李人缘还不错,星星点点的维修,他干脆就不收费了。因为老李有制鞋的手艺,他的手总也不闲着,放下扳子(修自行车)就是锥子(修鞋),一年下来,老李不少收入。可是,照他自己说这些年一分钱也没攒下。老李说,来北京后认了两个干闺女,她们一没钱就给他要。听着,我不仅有点恻隐,说她们这不是明摆着骗你的钱财么?老李不这么认为,他说:"我没家没业,没儿没女,这辈子我最看轻的就是钱财。人心换人心,这样也好,倒有人喊我‘爸’了,过年过节过来看我,我得了病她们为我求医问药,伺候我,我很知足。"老李说着,昏花的老眼里噙满了心酸的泪。我想,老李大概说地是对的。
老李还说,这点钱花地不冤枉,还有一个花地更值。近几年,老李资助了三个大学生。有一个已经大学毕了业,说是在南方一个大城市上班,另两个还在继续读书。老李来了精神,一本正经的、笑呵呵地说:"这几个孩子都要认我做‘干爸’哩。"说着,脸上泛着幸福的光。老李右手攥着扳子,左手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慢慢地站起来,直了直腰,异常平静地说:"我打算今年再救济一个大学生。人一辈子不容易,活着不能光顾自个,要做点好事,多积德行善,总没坏处,活着也有个奔头。"听着老李这番平淡且又掷地有声地话语,看着眼前这个瘦弱而又单薄的老人。突然,老李变得陌生了。我不仅对老李产生了敬慕之心。至今,老李的这番朴实无华的心理自白,一直在强烈地撞击着我的心灵。
我常想,老李的大半生是不幸而孤独的,然而,老李却靠着自己一双勤劳的手,靠着对生活的美好愿望和笑对人生的顽强拼搏的坚强意志,靠着那颗对人、对社会闪闪发光地金子般的心,活出了他自己的自信,活出了他自己的精彩。恰恰相反的是,那些强取豪夺、纸醉金迷的纨绔膏粱、款爷宦孽,那些高高在上、言不由衷、说人话不办人事的官僚污吏、人民的败类,相形之下,他们显得又是何等渺小、肮脏和粪土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