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清明。四月四,没由来的愁绪,像雨丝一样,剪不断,理还乱。再者,给故去的人送东西,相信他们会回来吃饭,不是无稽之谈吗?不过是封建迷信罢了,不应放心上。
春,湿气,雨雾停。被父亲逼迫出门的我,在湿滑的青石板上不满地走着,树木郁郁葱葱,草地上的水未干,渗进裤脚,冰冷。父亲拿着东西,走在前方,一句话也不说。
山路崎岖,泥泞的土粘着鞋底,辗转到一方墓前,止步。以目光打量,所见之处,尽是荒凉,脚下,几盏褪色的灯笼,静静地躺着。墓前,字体上落了青苔,很绿,像是从坟墓里长出来的,仿佛不留意,就会爬到身上来,阴森得让人不想多待。
父亲倒没什么感觉,用手拔着肆意的杂草,轻轻拿起东西端端正正地摆好,而后将一束白菊稳稳地摆在墓前,他做得很慢,像是在回忆什么。而后,我看他将一瓶家里酿的酒放在了碗边,我记得,爷爷生前很喜欢喝酒,我看着父亲,曾和他提起爷爷,他总是闭口不言,我以为是人散了,记忆淡了,没想到,他一直记得,但生活不允许他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薄凉的人,是我。
他的背影悲凉,岁月在他身上刻下的沧桑,密密麻麻。我小心地走近,他好像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止住了,未发一言,是风,吹红了他的眼。他从回忆里醒来,无力地挥手,让我拜三拜,我一扫之前的不忿,低头弯腰,“爷爷,您现在很幸福吧,我们都挺好的……拜完后,我抬头,看着眼前的坟,泪光打转。
我曾以为最伤感的不过是“欲语泪先流”,才知道,还有一种,是近在咫尺,近到仿佛跨过一座墓,我就能看到你,却远在天涯,远到你只活在回忆里。
我忽然明白了,父亲喊我出门的意义,有些人,离开了就不会回来,可他们还活在以往的岁月里,如果连我们自己都忘了,那还有谁记得他们?
或许我们逃不开遗忘,清明的存在,是在提醒着我们,别忘了记忆里与世长辞的人。他们的名字不被提及,故事无人铭记,但值得高兴的是,我还记得,只要我记得,他们就不曾离开。
清明,一年一次,我也想和记忆中的人,好好吃顿饭,话一话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