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果农伯伯已经年过六旬,但依然身形矫健,像一尊佛像一样,下半身稳稳地扎在树上!”
“最后一站,枇杷宝宝来到了白玉枇杷采摘基地,大大的鲜字,迎头撞上!那个feel倍爽!”
“发吧。”岚姐决定道,并想好一个标题,选择推送:《历时24小时,穿越26公里,东山枇杷震撼世界!》。在深度苏州账号,阅读量76195次,获得了273个点赞。不过在小主饿了,同样内容仅获得阅读量1430次。
季科告诉我,遇到订酒店、车费、购买物料时,费用都是几个人先垫着,“每次报销时,岚姐总不满意。有次花了900多买了各类粽子做测评,但阅读量很一般。我们会等到哪天推送效果好时,再集中起来报销。”
最开始工作的时候,季科还充满热情。有一次,他花三天的时间,拍了100张苏州日常照片。拍完了凌晨的酒吧后,在车上睡了几个小时后,又开始拍早起的环卫工人。这些照片里,基本包括了这个城市各地景色,和不同的市民生活,还算有趣。
这也是这几个月来,深度苏州耗费精力最多的一篇稿件。不过推送时放在了第二条,“头条一般都是广告”。季科告诉我:“从阅读量上来看,用心做的内容凸显得不太明显。再说了,就那几个人,根本就没时间做这些啊。”
“吃啊吃,送福利啊送福利” ,胡可可这样总结道营销号特点。
最开始,她在电视台做了五年编导,后来辞职加入了新媒体公司。“刚毕业的时候,在电视台时工资最高能拿到1万,同学们都很羡慕我”,她对我说道。
在她准备离职时,我们一起喝了杯酒。她短头发,有主见,性冷淡的穿衣风格。她爱约朋友们喝啤酒,活泼,一点也不像在体制内的人。
现在,胡可可生活在杭州,工作也有了些挑战性:运营一个上海本地公众号。公司在某一园区,周边没什么可以娱乐的,她也很少去市区。
“我一点也不喜欢上海。” 她告诉我。这个账号以shanghaiwow为对标,它们的设定受众都是年轻人。她继续说道:“我和另一个女孩搭档,负责更新这个号。每月,我会去两次上海,去探店和找选题。”
每天中午十二点,胡可可到公司开始工作,找选题和撰写内容,同时找图和排版。碰到有意思的事情时,她可以随时去上海。公司曾计划,让她们半个月时间呆在上海,半个月时间在杭州工作,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搁浅。
她称自己从不研究爆款,也不想写爆款,“这个东西,不是按照模版去写,只是后来人定义的”。
胡可可提到了自己的搭档,“她之前在土豆优酷写时尚号,在北京呆了好几年,写了些所谓的爆款。但领导对我们的号没太多要求,所以我们的标题看起来更小众,有时候要转个弯才看得懂。”
“这些人对所在城市完全不了解,推荐的吃的一定不好吃,推荐的玩的一定不好玩。”她抱怨道城市营销号。
她发现京沪的营销号生态,不同于二三线城市,前者的市场被“一条”、“二更”这样的生活方式账号蚕食。胡可可同时认为:“营销号也在慢慢地改变,开始关注这个城市的人和新的变化,试图抓住大众的情感。”
最终,公司决定给公众号改名并缩小范围,定义为关注“上海、亚文化、LGBT”。一家运营了几个月的上海本地号就这么消失了。
我联系了一个朋友,他所在的公司在许多城市开了营销号,各地的城市主编归他管理。他嘱咐我,不要提到他的名字以及工作的地方等细节。他说道:“我们公司对这些很敏感”。
他经常出差,常在青岛、合肥这样的城市呆上一个多月,有时是去建立团队,更多则是对当地分公司做指导。他说:“现在已经过了内容2.0的时代,一切都要靠流量取胜。在一个城市创办几个营销号很简单,但要经过一场肉搏式厮杀。”
他今年27岁,戴着眼镜,一个皮肤白净的留有短头发的大男孩。此前在一家艺术杂志做过几年编辑,每天和策展、艺术家打交道。
我对他的变化很惊讶,竟成了一个“可以和你分析咪蒙和罗振宇的人”。他整理了100种好标题方式,成了公司内部教学PPT的一部分。我想,这种自上而下的模版教学方法,也是营销号可以流水线化的原因。
他向我指出,这些想法都不是横空出世的,“以前我做传统媒体,可能抓热点的单位在一周,新媒体则是每小时。但事情的本源没变,要对信息有兴趣,你有分享的欲望。”
对于城市营销号,他的思路就像游戏闯关一般的清晰。“营销号受众跨度大,更多都是社会里中等偏低人群,很底层。有些人会觉得我们很low,但你们的爸妈在关注这些。”
因此,他会要求各地的主编与编辑,“让读者就像看天气预报一样,不用动脑子,只需最短时间来获取信息。”
“我告诉编辑们,你们的解读要么有趣,要么有用”,他在写引言的时候,会要求不能超过一个屏,“人们看手机时是跳跃的”, 他解释道。每天,这个全国新媒体总监会花12个小时看手机,会找好的案例推送给各地的主编。
对于内容用什么方式呈现,他和几个同事每天都在研究:“他们有些从广告公司过来的,更热衷数据,从中研究出好的表达形式。我从传统媒体出发,靠直觉,更注意挖掘人性。”
我问及盈利模式,他告诉我发广告的时代已经过去。“很多营销号会开好几条,按以前话来说,多收些刊例价。一年也就365天,能赚多少钱?我们主要靠卖东西,走销量。”
他继续说道:“后来我们发现,用户远比你想象得更多。与优质号的读者相比,我们的读者更不理性与聪明,更容易有消费冲动。当然我们提供的商品都很便宜,而且实用。”
他继续说:“我很明确了解用户是什么样的人群,根据这些才制定出了内容呈现方式。尽管我非常了解这些套路,但我也一点也不喜欢。”
他的工作一点也不轻松,“现在打开率基本低于5%”。回到各个城市,营销号间在打着肉搏战,这让每个员工都绷了一根弦。他告诉我,有一个城市主编因为工作,住院了。“主编需要管五个号,压力很大,每天要担心。”
有一件事让他印象很深,当时他被派往某城市做指导,晚上十点多他建议一个编辑做修改。“凌晨三点多,我收到一个电话,她男朋友质问我。还没等我回答,就听到电话那旁的争吵声。”
挂了电话,他想了想,得出结论“从事这个行业,这些事情是没办法的。”
谈到最后,他告诉我很担忧公司里年轻人的未来。他接触过分散在全国各地的数百名年轻人,这些人和他一起工作,受他教育、鼓励与责罚。
“以前的年轻人去传统媒体,可以慢慢地找到自己的风格,但营销号毫无风格。” 他想了想后继续说道:“他们很可能慢慢成为没有竞争力的人。”(部分受访者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