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拂过,泛红泛黄的樟树叶片簌簌地落下。正值初春,旧叶尚未落尽,树上已满是莹莹的新绿,似是近不及待般,生机、旺盛。青得发黑,磨得发亮的青石板路,默默地注视着过往匆匆、来去无意的世事与光*。这一切,仿佛都是用时间来沉淀的。这种*南小巷,总是独具韵味。
这条小巷是老家门前的一条小道,我已走过了无数遍,但不过是风景掠影罢——与它相聚的时间在这本就短暂的一生中算不上多少。六岁时离开它来到长沙,从此回去的次数寥寥无几,也不知,小巷是否安好。
这小巷不大不小,估摸着三米宽,两边是空叠砌起的石砖墙——也不知它本就黑*还是时间太久远而青得发黑了——隔着砖与砖之间的空隙,可以瞄见巷外那些灰水泥墙。黑瓦作顶的旧式居民房,阳台小得只站得下三人,楼层也不过三层。看过这些,便能远远地眺望到巷尾的那棵老樟树。老樟树也不知活了多少个看着,高得望不见顶,树干三人才能抱得住。夏天,树茂盛,人和善,鸟自然就不少了。一年四季总有叽叽喳喳的鸟鸣声,热闹而不喧闹,反而使小巷显得更清静。
我对小巷的依赖,约是从小就开始的吧,那时,被妈妈、奶奶领着,一边瞅着挑扁担的大汉,听着熟悉不过的吆喝:"修剪子喽,磨菜*……"一边从滑溜溜的石板台阶上"哧溜"滑下,或是与那群顽皮的野孩子们闹腾。那阵子兴踢毽子,像我们这些小毛孩儿,耍不出什么花样来,能乱蹬几个算了不起了。而大些的姐姐们就不一样了,花样繁多,跟那杂技似的。看得我们眼花缭乱,毽子在她们那儿就是长了翅膀,爱飞哪飞哪,任凭我们怎么瞎瞪眼就是不挨地。看那么久,自己又死活耍不来,你说气人不?男孩们爱捉虫,是女孩们不怎么涉及的,而哥哥们嫌地小,老早奔球场打球去了。小巷似慈母般,含笑着任我们嬉闹。
伤心的事也有,那年外公家养了好几年的*死在了闷棍之下,外公外婆加上妈妈,在房里哭得昏天暗地。我趁长辈们不注意,躲进了巷子中。不是为了躲晦气,而是哭时怕被长辈看见,被看见向来是要责罚的,当时正值傍晚,下着小雨,巷中无人。灰灰的天*下,小巷更黑了,一两声犬吠从远处幽幽地传来,听起来像低声呜咽,在解释一个说不清的痛处,我再也*不住内心的悲伤和眼眶的泪水,伏在石砖壁上低声地哭了起来,墙*凉凉的,脸也*凉凉的,泪和着雨在墙上流成一条溪,蜿蜒着浸入墙根的苔中。小巷就这么一直黏舐着我的泪,直至泪水流完,悲伤散尽。小巷像是母亲般无声地安抚和容忍着所有人心头的苦楚。
离开小巷后,再到小巷来,这景,似是从未变过。晨光熹微,滑落在老樟树树梢,泻到青石板路上,满地流金。南风轻轻地扑着面颊,往耳中捎进了鸟儿的呓语,仿佛是在闲聊着往事与回忆。听京剧的老人在巷边安详地坐着,倚着藤木椅,穿着白汗衫,披了件黑大衣,摇晃着脑袋出神地听。
小巷真不过是风景掠影,只不过有回忆的总是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