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区里有这样一位阿姨,五十多岁的年纪,个子不高,两颊深陷,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呆滞、无神。她从不跟人说话,常年一头短发,可能是为了便于打理。嘴唇总是微微地在动,不知道是在发抖还是在自言自语。小孩子们都说,她是一个不正常的人(其实他们说的是疯子),可我不这么认为。我没有见过阿姨的家人,也没有见过阿姨的朋友,和她相伴的只有一支短柄铁锹,一个木柄前边绑铁环、铁环上能套大袋子的容器(用来装垃圾的),和一把造型奇特的扫把。爸爸说那是一种名叫"扫帚苗"的植物成熟以后自然形成的,现在已经没有人用了。
打从我记事起,阿姨仿佛只做过两件事情,因为这两件事情每天都在重复。
早上。上学的、上班的、送孩子的、去买菜的,大家一出门总会看到一尘不染的街区。没有硬化的路面上找不到一根杂草,我曾经努力过,顺着小路往外走,别说是纸屑或是落叶,就连一粒瓜子壳都很难发现,直到看见那位提着垃圾袋、拖着扫把,浑身布满灰尘,慢慢往回走的阿姨。可以想像,在我睡觉、洗漱或是吃饭的时候,阿姨手拿扫把,一下一下地,认真地扫着。灰尘扬起来落到了她的眼睛里,她揉揉眼睛,继续地扫。一滴一滴晶莹的汗珠经过深陷的脸颊,在尖瘦的下巴上短暂地停留后终于落了下来,打湿了衣服,打湿了地面,阿姨还是一下一下地,认真地扫着。无论刮风下雨,严寒酷暑,阿姨都是这样,小区的街道也是这样,仿佛这路本来就是这么干净,本来就应该这么干净似的。
下午。上学的、上班的、送孩子的、去逛街的,大家来到路口总会看到这位阿姨。她一个人坐在路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嘴唇还是微微地在动。所不同的是,阿姨的脚前的小凳子上时不时地会摆着一串钥匙、一支笔、或是头天晚上小朋友游戏过后忘记收回家的玩具,有时还会是一些零钱,或是几张折起来的、看着不像是废纸的纸。记得去年冬天,因为贪睡,上学几乎就要迟到了。妈妈赶着送我,却怎么也找不到电瓶车的钥匙,只好拉着我往学校跑,下雪路滑,还摔了一跤,别提有多狼狈了。几天之后,钥匙出现在阿姨的小板凳上,可粗心的妈妈到今天都没想起来是丢在了哪里。丢了的,找到的,找到的,丢了的,日子久了,别人捡到的东西也会放在阿姨的小板凳上,那张小凳子成了小区的"失物招领处"。可阿姨还是那样,不说话,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
妈妈总是语重心长地说:"阿姨很正常,阿姨比正常人都要正常。"
妈妈的话我好像听懂了,又好像听不懂。是啊,阿姨是个好人!我很早以前就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