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从来没有这么晴。我站在前廊俯视巷子里一片碧绿的榕树叶子,在后廊玩味夹在两栋高楼间的一小带蓝天,我的心充满喜悦,竟使得这前后廊之间的顶层公寓郁蒸的闷热也能忍受了。
温度经常是36℃以上,我忙起来的时候只觉汗水兜头浇脸,到处都听到有人诅咒这种破纪录的热。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没有办法恨这种天气。事实上,我爱一切的天气,-阴-湿的雨天,天地含愁的台风天,寒气逼人的冬天,或者乍暖还寒晴-阴-不定的古怪日子。
如果日子是美丽辉亮的,我爱的是日子的本身;如果日子是黯淡难熬的,我感激的是:"我竟有那么完好的健康能以承受这一切。"当然,有的时候生了病,连健康也没有了,我只好欣赏上帝赐人的奇异的意志力,可以咬定牙根,受过来自本身和环境的双重的痛苦。
能有所享受当然是幸福的,但"能够忍受",却是一种胜利,胜利者应该有资格享受一份自豪,能自豪是另一种幸福。
即使在最热的炉灶前,为孩子烤烘一只韭菜合,我仍然是快乐的。
有时,从舒适的冷气大厦中走出(多半是去买东西,或者去开会),迎面扑来一片热浪,朋友们不免惊叫一声,我却在沉默中偷偷享受一份秘密的快乐,就像游泳的人在冷水中仰俯,乍遇一带暖流,所有肌肤的感觉都醒过来了,你感到自己正在用年轻的血肉之躯去承载一份难耐的温度,而且你知道胜利的当然是自己,所以,你是有理由快乐的。
请相信我不是在没话找话,请相信我不是在打哈哈,请相信那是一句虔诚馨香的话。
对我而言,每一个"今天"都有其不凡的美丽,所以每一个"今天"的"天气"都是可以接受可以拥抱的。
长夏虽热,200万人口的都市虽像一只密闭的烫手砂锅,但我仍然会冲动地向蓝空之上的地方大叫一声:"谢谢!我收下了!"
收下的是亚热带的艳陽,和小市民所必须承受的公寓四楼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