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了,望着雁阵轻盈地掠过天空,我心中却填满了忧伤。
我老了,枯稿得一触即碎。我惊恐地感到根部的疏松,仿佛随时要被风斩脱枝系。看着同伴们没入沙沙之声,纷纷扬扬地逝去,哀愁就涌上全身的每处经脉,恍若淹没在悲伤与死亡的阴影里。
风愈发地凛冽,突然之间大片大片的红从视野中晕染开来,好像一朵巨大的花在林间舒开了花瓣,歌唱着丰美的生命力,我不由得被这红轻轻拂动了心房。
往日寂静的山林逐渐被人声填满,喧嚣与热闹也随他们一道来了。
一个圆乎乎的孩子在石板路上轻捷地奔跃着,发出沓沓的脆响。忽然,他停下脚步,望着纷纷的落叶,"好多叶子掉下来了",他说,"它们害怕吗?"
孩子啊,妈妈伏下身,抱起男孩,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叶子虽然落下来了,但它们又回到了大地的怀抱里。它们仍会默默地为树木提供养分,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这个生生不息的自然中。"
男孩还是呆呆望着火一样的红枫。他喃喃道:"所以,他们不害怕,是吗?"
微风载着我,跳着优美的舞蹈。我从未有过这样奇妙的感受,仿佛重获新生。
"我将归来呵!我的梦!我将归来呵!我的世界!我将归来呵!我的老口琴……"
城市喧嚣中,爷爷又一次低吟,又一次凝望起木柜上那生锈的口琴,不语。
七娃也只是凝望着爷爷黝黑的脸庞,不语。他不懂归来是什么;他不懂什么才是爷爷的梦;他亦不懂爷爷为何心心念念他的口琴和他的世界。或许是他还小,或许这个只是乡村的一支民谣哼它只是留恋,抑或……
记忆中的童年,是一次次傍晚的归途。在那条小路上永远只有慢。每当那时候,七娃骑在牛背上,同爷爷一块回家。那时候的归,对七娃而言,是归到乡村,归到家。那时候的爷爷永远笑着,有时吹着他的口琴,有时也放声一唱,但却从没有唱过这首歌,这首像泪水般苦涩的歌。那时的歌,如棉布细腻柔软;如清泉,清脆爽朗……
但这一切在瞬息间被城市中杂乱的车鸣夺去,只能留在心底,化作杜康,换来终日的叹息和寂寞。
七娃始终不明白,城市为什么不好。至少曾经是。但那一天他明白了一切——
爷爷病了,无药可治,归期近矣。在爷爷的要求下,他们爷孙俩又一次踏上归的征程。这一路,爷爷泛紫的唇微动着,哼着:"我将归来呵!我的梦!我将归来呵!我的世界!我将归来呵!我的老口琴……咳咳咳……"声音沙哑,如风穿过树梢的沙沙声。
爷爷笑了,是看到了久别的村庄,他的故乡!爷爷哭了,在故乡面前,他哭得像小孩一般,这或许是因为这次归来他盼得太久、太久……
是那熟悉的小屋,病榻。爷爷冰冷的手握着七娃温暖的手,讲述着一位翩翩少年,一只口琴和一个口琴的梦——那个少年就是他。七娃哭了,嚎啕大哭……
望着暮色沉沉的天空,七娃顿悟:爷爷归来了!归到他的世界,归到他的梦想,归到了口琴的怀抱——在他的世界、他的天空中,他可以放胆追梦了,他归来到一片无人到过的净土,归来到追梦者的队伍中。他这位老天使,归来到属于他的伊甸园,筑建着他的诺亚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