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的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小时候,你牵着他稚嫩的小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维多利亚小学。他用怯怯的眼神,打量着周遭,而你,用深沉的眼眸,注视着他。铃声一响,人影错杂,奔向不同的方向,他放开了你的手,在喧哗的穿梭纷乱的人群里,背着一个五颜六色的书包,随着奔流的人群走向远方。但他不断地回头,穿过一条无边无际的时间长河,他的视线和你凝望的眼神隔空交会。
十多年后,你送十六岁的他到机场,告别时的拥抱,在十几年时光的沉淀下显得生涩。
你才意识到,孩子已经长大,你的深情他已不再熟悉,你用眼睛跟着他的背影一寸寸往前挪.,慢慢地,渐渐地,他的背影消失在你的视线里。
你一直在等待,等候他消失前的回头一瞥,但是他没有,一次都没有。
二十一岁的他和你已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即使同路,即使同车,你们之间也只剩下只言片语。一个高高瘦瘦的背影,内心的世界却和你一样波涛深邃,但是,你进不去,你失去了他青春的钥匙,被拒之门外。
你在凝望,等待他回眸一望,等着他发现你守望的背影,直至泪水朦胧你的双眼。
你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的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用追。
你慢慢地,慢慢地意识到,你的落寞,你的孤寂,你所受的沉默,仿佛和另一个背影有关。
你读完博士学业回到大学教书的那一天,他用他那辆廉价的小货车长途送你,但却把车停在小巷里,卸下行李后,爬回车里,准备回去,启动引擎时摇下车窗对你说:"女儿,爸爸觉得对不起你,这车子实在不是送大学教授的车子。"
你望着他离去的车子留下的一团黑烟,黑烟散了,车子远了,只剩下你和你身边落寞的皮箱。
十多年后,你推着他的轮椅散步,他已年迈,而你也不再年轻。这曾是小时候的你幻想了多少次的画面,能和父亲和谐地走在草坪上,幸福快乐又肆无忌惮地笑着。而现在你的时间再也不允许你拥抱着他聊天南地北的事,说寻常巷陌那些鸡零狗碎的琐事,你只能望着那个轮椅的背影,一点点,一点点向前,然后没入门内。
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你转身,然后继续奔赴那茫茫的下一站。
不久后,火葬场的炉门前,一个又巨大又沉重的棺木,缓缓地往前移,雨丝被风斜吹着,飘入长廊,湿了你前额的头发,你撩开发丝,深深地,深深地凝望着,仿佛要把他所有的一切都装入脑子,望着大火里逐渐消失的身影,你才发现这已是最后一次。
你与他的最后一次目送,他已不能回头,只剩下你孤独的凝望。
你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的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用追。
世界以这种方式温柔地前行,而你,在一个个站牌处停留,伫立,目送。不能说,世界是残忍的,人生哪有什么恒长的厮守?你目送着父母子女的离开,目送着逐渐消失在光亮里的身影,他们用背影告诉你:不用追。
其实,你又何尝不是在目送你自己?生命是一场漫长的旅途,长到无法衡量。你目送着从前的那个青涩的孩子慢慢地远离你,一点点,一点点走进柔和浅淡的光里。你凝望着眼前的那个自己,跌跌撞撞地走向遥远的未来,未来是一片漆黑还是无限光亮,你无从得知。亲爱的你,站在生命的中点,目送着从前的,新的自己渐行渐远。时间一点点苍老,背影-----清晰,模糊,变淡变浅,终究还是不见了。目送着一个个和你有交集的人在稍作停留后又远去,却毋庸置疑的带给你温暖与美好,他们用背影告诉你:不用追。站在旅途的中点站,你向左看,向右看,不断地目送着形形色色的人离开,也目送着自己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