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流泪是在什么时候了,我第一次觉得,有泪可流,也是幸事一件。快忘记那是怎样鲜活的感觉了吧——那种名为感动的情绪。胸膛里那颗曾经拥有坚定信仰与汹涌情感的潮湿温润的心,现在满满满满都是石灰。它们是干涩的毒药,我以鲜红的血液喂养,不能自已。它们渗透进我的心脏,腐蚀我收缩的肌肉,血液变成紫色,凝固,肌肉纹理不再,散发恶臭。我却无感。这对我没有任何触动。表情麻木僵硬,瞳仁空洞涣散。
我穿行于记忆之中,我在试图找寻,那个对于文字和泥土有着强烈信仰的我,属于自己的我。
等等,那是琴药吧,在月光下轻吹尺八的男人。天空漆黑如同巨大幕布,每一颗星都稳定地散发清晰光芒。他带着年幼的信得,去看夜晚深山里的瀑布。他让她倾听跟随那水流而来的巨大声响,让她体验心脏与树木河水共同震颤的感觉,让她知道万物皆有灵,它们可作为一种信仰而存在。拥有黝黑皮肤与健壮体格,与他同行令人心中安稳。他席地而坐,泥土似墨玉,温润清凉,合眼轻吹尺八,声调悠扬如同积雪化成的流水,凛冽清澈。月光皎洁,神灵一般抚摸他们身上每一寸皮肤。信得说,她闻见泥土和树木的质朴味道,她看见宇宙的深厚颜色,她被净化。
我似乎感受到了,远离沐浴在皎洁月光中的温柔,错过洁白茶花盛开时的温暖,背对河水平静流淌时的安稳,是多么痛苦不堪的事情。
人类将理性思考加于自然规律从而创造出科技并以其为认知世界的重要工具,然而人的生命并不是冰冷的数字,不是严格的二进制,不是细小精密的字节——生命是温热而有力的,不允许重启与计算。科技能够为我们提供更舒适的生活环境,但要保全对生命的敬仰,仍要从自身出发。
簇拥在角落里的数据线,摊在地上的饮料瓶,屏幕上跳脱的数字,我们的生命里不应只有这些东西。
春日和暖,应该换上棉布长裙,到郊外去抚摸一棵皮肤粗糙的树木;夏日明媚,应该带上自制饮料,去有大片牧草的地方读一本清凉的书;秋日萧索,应该穿上米色风衣,抬起头透过银杏树的金黄枝叶呼吸天空的颜色;冬日刺骨,应当在壁炉内填充充足果木,用初雪化水沏一杯暖热红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