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鹃花开的季节,一路上满山灿烂的杜鹃花,但今天我却无心欣赏,我有满心的困惑不解要从这次家访中得到答案,于是我加紧了步伐,暂且将那满山的灿烂留在葱郁的大山深处。
不久,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山村,偶尔会看见水泥的楼房,大部分是单间的瓦房。在一片灰瓦之中,我们远远地看见一家茅草屋,分外的刺眼,我正感慨怎么还有人家住这样的屋子时,去年来过的同事却说我们要家访的正是那家,我不由得内心"咯噔"了一下。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幅熟悉的画面,我在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里似乎见过的茅草房,此刻正跳入我的眼帘:矮房,屋顶茅草铺就,因为风吹雨打,茅草已微微泛黑,不知用什么搭着。门是木板门,侧面对着水泥路面,从正面看去恰是一个门洞立在那里。房子是一头朝外,另一面却是挨着左边一排邻家的屋子的,看上去呈三角形。
这间略微倾斜的"子女的避风港"给我内心的震撼绝不亚于那首古诗带给我内心的冲击,"贫寒。"我告诉自己,心里对这家庭大约也知道了几分底细。
应声而出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农民打扮,衣服薄而微黄,但身上没有泥点,显得有几分干净,只是脸很消瘦。
我对那肌黄微黑的肤色很熟悉,如果你曾在哪里看到过摄影作品中特写的农民的脸,你就不会对这些写在脸上的沧桑感到吃惊。画家的笔是最深邃的镰刀,镌刻了农民那岁月的斑驳脸肌。然而如果你还记得鲁迅笔下的那个老年闰土,你就更不会不熟悉笼罩着那微微蜷缩而拱背的身影。他让我记起李贺的诗句"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作为他的精神面貌的写照,确有几分相似。但不同于平常躬耕与黄土的农民的是,他显得并不是很黑,却于苍白中透露出几分黄不拉几的颜色,他应该不是常年忙于农活的人。
大约说了三五句话后,从侧面门槛中传来一个嘶哑的妇女的声音,可是迟迟不见人影,一会儿门槛前出现了一只斜着迈出的脚,然后我吃惊地看见一个熟识的女孩搀着妈妈出来。母亲很瘦,如一棵在秋风中脱光了叶子只剩一树黑白灰白的乌桕树。灰白的短发后同样苍黄消瘦的脸,眼睛却陷得更深了,眉宇间的皱纹拉成长长的"三"字形,仿佛写着"秋心"。看到她我的内心又经不住"咯噔"了一下,唯有用"心力憔悴"四字形容她最确切。藏在我心底的疑团似乎也有了些许的答案。
我之前已知道这是个普通又不普通的家庭。普通的是这是个完整的家,有爸妈,有姐弟,这家父母爱孩子与天底下所有的父母无异。不普通的是,在这样的茅屋里出来的两个孩子却有天壤之别。姐姐是位好姐姐,深深懂得生在这样的贫寒之家,享受不了与弟弟一样的幸福学堂生活。姐姐是自愿辍学的,也许这辈子都只能怀抱初中文凭遗憾终身了,然而所有的老师都夸姐姐懂礼、勤奋,无不为她回家要担当整个风雨飘摇的家,而没有空闲静心学习感到无奈。
在曾经的老师面前,姐姐恭敬地叫我们"老师!",然而母亲却抬头用急切的眼神盯住我们:"是不是我家鹏又闯祸了?老师?"知道了我们的来意后,她稍稍放松了,谈起姐姐,母亲口中只剩辛酸和怜惜,更多的便是无奈。
然而很快就谈起来了这一年刚升入初中的弟弟,我分明看到了父亲的脸别过去了,那神情是万分的不愿谈起,冲口就甩出一句话:"我们不管他了!我们管不了他了!"继而神情低下,再不说话,只虔诚地听我们讲话。母亲似乎有很多话,但于神情中透露出淡淡的倦意,姐姐从门槛里头拿了把没有柄的矮倚,她坐下了,我们都站着听她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