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进记忆中,远远的,远远的,看见的是一束淡淡的,却十分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我,看着我远去。
阳光透过高大的栀子花树,洒在院子的空地上,斑斑驳驳,落下闪闪发光金子般的阳光。那束目光亦是如此。只是我们中间,隔着的并不仅仅是一棵栀子花树,而是一条生命的河流,我在这边,而那束目光,却在彼岸。
太太在我们家乡的方言中意为爷爷的父亲。在老家,重男轻女的情形十分严重,我自然是不讨奶奶欢心的。可是,爷爷和太太却视我为掌上明珠,捧在手心里。
偶尔回一次家乡,我会搬一个小小的椅子,坐在院子中,看太太来来回回,匆匆忙忙地工作着。我淡淡地注视着那个瘦小却结实无比的身躯。他回报给我的则是那一束温柔的目光。我喜欢缠着太太,让他给我讲神奇的农村故事,讲农作物,讲动物,这便是我最初的生物学启蒙。
可我那时不知,这个结实的身体已经得了重病。听大人说,是胃癌,我那时候不知道癌症是什么,继续缠着太太给我讲故事。我不知那时他已经十分虚弱了,吃不进一点东西。胃癌,吃一点东西便会吐出来,最后只能慢慢等死。我这样的纠缠,换回了只是一束温柔的目光。
后来,又回到大城市。再后来,爸爸赶回去了,后来听说凌晨到家,但也赶不上太太的最后一束温柔的目光。
那时的我,仍不知离去是什么概念,太太下葬了,我也没参加。只是后来,我渐渐明白,太太永远睡着了,不会醒来看着我了。
长大了,读了许多的小说,太太所在的彼岸,我也一点一滴勾勒出来。那里有一种小花,淡淡的白。生长在通往彼岸的路上,称作彼岸花。一朵朵的彼岸花,犹如一束束温柔的目光,看着我,终有一天,我会在花丛中,看见一个结实矮小的身影,温柔地注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