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青灰色狭长的小路蜿蜒进我记忆的深处。那远方,是我的家乡。
"春回大地,福满人间"一袭崭新的红联糊在红锈色半开的大门上,院子一隅纤细的小桃树抽了新枝。奶奶说,这里原来有一棵很大的桃树,因为建院墙就被砍了,这株小桃树是我小时候吃剩下的桃核埋在地里长出来的。我便轻轻抚摸着它娇弱的树干,想寻找到我曾经的岁月。好像是满天的粉红色的云霞,飘落的花瓣萦绕在我的身旁,小小的我痴痴的望着绯色的天空,躺在奶奶目光的温柔怀抱里。曾经以为能铭记一辈子的事情就这么支离破碎了。
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水杉斑驳的树影在苍白的水泥路面上闪烁成点点泪光,奶奶就坐在树阴里,用奶瓶给怀里那只因瘦小而挤不到奶吃的小羊羔喂奶,小羊绸缎般颤颤巍巍的叫声,她的目光随着荡漾的湖波涌向天边。奶奶说,这只奶瓶是我小时候用过的。说话时奶奶的脸上绽放了绚丽的微笑,幸福溢满了她脸上深深的皱纹。我便凝视着这只因风化而显得陈旧的塑料奶瓶,想看见时间走过的痕迹。
凉风习习卷来,"沙沙,沙沙"水杉在对这流逝的岁月致以深沉的哀悼。
雁队南飞,划破了秋高傲的天宇,踩在落叶织成的金毯上,奶奶牵着小小的我,我仰起头,"奶奶,大雁飞走了明年还会回来,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奶奶转过脸去,不回答我。
当终于我可以跪在奶奶身边,握着她的衣角时,我不敢哭,因为在那一片哭声中从她紧闭的眼角里分明溢出了一滴泪水,迸裂在草席上,让我终于明白她不愿让我看见的眼眸里翻涌着怎样的悲伤,落满地的黄叶啊,你们在为谁憔悴?
一夜飘雪,到处充盈着红色的喜悦的大年三十,我去给奶奶上坟。
孤小的坟茔被白茫茫的世界映衬得更加孤苦伶仃。我跪在雪地里,想听奶奶给我讲我小时候的故事,带我寻回我遗落的灵魂。我强迫自己相信,人死了以后还是有灵魂的,不是迷信,仅仅是一种可怜而又虔诚的祈祷。
火光的烟灰,模糊了我的回忆……奶奶终于也成了回忆……
为了向前走,我只能背对着家乡,偶尔的一次回眸总使我热泪盈眶,然后昂起头,让眼泪倒回去,继续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