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空气中弥漫着窒息的味道,曝光榨干了鲜花的最后一抹微笑,皮靴静静地躺在角落里,下一秒,身体就会瘫进柔软的地面……
这时候,一位年迈的老人出现在湍急的伏尔加河的岸边。他总是在老地方坐下——在那棵长在水中的盘根错节的老树旁;然后就向太阳凝望。
老人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双手放在膝上——这是一双深褐色、干枯的手,手上的皱纹多得惊人。他脸上也刻满了皱纹,湿润的眼睛黯然无光。他的颈项很细,头也小,但盖满了白发。蓝色的印花布衫下支撑着瘦削的肩胛骨。
有一天,老人正这样坐着的时候,听到背后有人说话:"您好,老爷爷!"
老人点了点头。一个少女在他身旁坐下,她手里提着一只扁平的小箱子。
老人沉默了片刻。他望着太阳,眨动着微微发红的眼睑,那上面已经没有睫毛了。
"为什么?"少女有些茫然地说,"不,您很美,老爷爷。"
少女对老人看了很久。然后,她用自己柔软的小手抚摸着老人那只酱色的干枯的手说"您很美,老爷爷。真的。"
太阳轻轻接触到阿尔泰山的山顶,便开始缓慢地沉入远方蓝色的天底里去。后来,太阳完全隐藏到山脊后面了。一束鲜艳的金光,投在淡绿的天幕上。
他们就这样静坐了一会儿,谛听微微的水波急促地拍打河岸的声音。
"您明天到这里来吗,老爷爷?"她问老人。"来。"他答应道。
少女站起身,到村里去了。老人又坐了一会儿,也走了。
他回到家里,在炉子旁边他那个小角落里坐下。他默默无言地坐着。
儿子下工回来时总是疲惫不堪,百事都不顺心的样子,儿媳妇也总是带着气。孙子都已长大,进城去了。家里没有他们冷清得很。
大家坐下来吃晚饭。他们给老人把面包捏碎,和到牛奶里。他挨在桌子边喝着,小心翼翼地不让勺子碰到盘子,生怕弄得太响。大家都不说话。
第二天傍晚,老人和少女又坐在河岸边那棵盘根错节的树旁。少女匆忙地画着,老人一面望着太阳,一面说:
"以前我当木工,活儿总是挺多。几个儿子也都是木匠。打仗的时候死了四个,剩下两个。
现在我跟一个儿子过,他叫斯捷潘。万卡在城里住,是一个工地上的主任。他有信来,说生活不错。他们来这里做过客。我有许多孙子,他们都喜欢我,现在都分散在各个城市里……"
少女在画老人的双手,她画了又涂,涂了又画,心情很急迫,也很激动。
"不知道,"老人没有立刻回答,"不知怎么回事,浑身都疼。"
少女望着他的背影,一直等他折进小巷。他走得很慢,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少女忽然产生一个奇怪的猜想:她仿佛觉得老人是个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