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小心点儿拿着,"女售票员警告我,"不然,一推您,这些花就全都压坏了。您知道,现在我们的人民是些什么样的人啊。"
"这是谁在推啊?"一个腰里系着子弹带的水兵挑衅地问,并且立刻对一个扛着磨刀凳在乘客群中挤过来的磨刀人大发脾气,"你往哪儿钻?没看到吗?——这是花。笨蛋!"
"天哪!因为花也要骂人!"一个抱着吃奶的婴孩的妇女叹了口气,"我丈夫,别提有多严肃、多庄重了,可是我生这一个,生头一胎的时候,他给我往产科医院里送去了一束稠李。"
有人在我背后焦急不安地呼吸。我回头一看,我背后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她脸色苍白,穿一件褪了色的粉红色连衫裙,用一双像锡制的、灯碗一样滚圆的灰眼睛恳求地望着我。
"叔叔,"她声音嘶哑地、神秘地说,"给我一枝花啊!请给我一枝。"
我给了她一枝重瓣的石竹。在乘客们嫉妒和愤怒的谈话声中,小姑娘拼命挤向后门的平台,电车还在行驶时就跳下车去,消失了。
"完全疯了!"女售票员说,"精神不正常的小傻瓜!要是良心允许的话,那么每个人都会要花的。
我从花束中抽出第二枝石竹,送给了女售票员。上了年纪的女售票员满脸通红,都快流出泪来了,她低下熠熠闪亮的眼睛望着那枝花。
立刻有好几只手默默地向我伸了过来。我把一束花全都分送给了别人,突然我在破旧的电车车厢里看到了那么多眼睛里的闪光,那么多亲切的微笑,那么多赞美的神情,好像无论是在这以前,还是以后,我从未遇到过这么多的喜悦和赞美。仿佛耀眼夺目的太阳突然闯进了这肮脏的车厢,给所有这些疲倦而满怀忧虑的人带来了青春。
一个穿着破旧的黑色短上衣、骨瘦如柴、上了年纪的人,深深低下头发剪短了的头,打开帆布包,很爱惜地把花放进包里,我好像觉得有一滴眼泪落到了油迹斑斑的帆布包上。
我忍受不了这一切,于是在电车还在行驶时跳下车去。我走着,一直在想,既然这个骨瘦如柴的人忍不住当着大家流泪,那么这枝花想必在这个人的心里引起一些多么痛苦、多么幸福的回忆,他在心中隐藏着自己的老年和一颗年轻的心的痛苦,想必已经有很长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