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握着一张彩色的照片,眼神迷蒙却又透着些许温情,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那是我十二岁时,父亲第一次带我去了老家以外的地方,只因我抱怨地说了一句:"爸爸你怎么都不像别的爸爸那样带我出去玩呢?"其实,我那时觉得爸爸很无用,天天在家不像别人的爸爸在外面忙大事业、赚大钱,也从不带我出去玩。哪怕我很喜欢他每日陪我玩,心底也终究是有些怨恨的。
似乎很无能的爸爸却是样样精通,身在外地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只偶尔向地图看几眼就可以毫无阻碍地到达目的地。
陌生的城市人来人往,身旁呼啸而过的小车、刺耳的喇叭声都可以加剧我心中的惶恐和不安,手中紧紧握着的是已经被汗浸湿了的有了无限褶皱的地图,不断地抬头看周围的路标又低下头去核实地图,眼神难以聚焦,额头上噌噌冒出的汗浸湿了厚厚的平刘海。我不耐烦的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抹了抹汗,然后放下去,无所适从的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口袋?裤子的中线?腰间?不知道,正如此刻的我对这陌生的城市无所适从。树影珊动,像是欢舞的小精灵,但此刻的我并未因此高兴起来,甚至察觉不到一丝凉爽。一只温暖而厚重的大手揉了揉我的脑袋,像以往那样给我无限安全感,他微躬下身子朝我一笑,眼神在我手中的地图上随意的扫几眼便已了然。
"我们现在在这里,"他粗糙的食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然后指了指另一处,"要去的地方在这,然后得来看看公汽的路线和站点……"熟悉的磁性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不由自主的安下心来,随着他的指示行动。倚靠在他仿若大树的身躯,只觉得这偌大的陌生的城市也在慢慢的容纳我,或者,我在慢慢的走进它。
也是在那次旅行之中,他第一次跟我聊起他的年少轻狂。
不像现在这般平庸老实,他也曾是热血男儿,渴望走南闯北,渴望创一番大事业,渴望顶天立地。即便是条件万分有限,即便家里那个本该顶起一片天的男人早早离去,他也带着他的妈妈我的奶奶从南边小镇出发去了一趟青海。谈到这些时,他是得意的、自豪的、意气风发的,刺眼的光芒笼罩着他,就像笼罩着太阳。
于是我明白了,他不与人争不是因为怯懦而是因为收敛了性子;他不出去闯大事业不是因为无能而是因为家;为了我,为了家,他奉献了他最珍贵的十年,甘愿舍弃他的激情和壮志,沉淀下来做大树,一棵可以遮风避雨供我依靠的大树。
远方是他微笑的身影,一直不温不火、默默地站在那里守护着等待着我,我不会再觉得他懦弱无能。提着脚步朝着那个怀抱飞奔过去,闭上眼,不用担心什么,因为那个怀抱一直在等我并且一定会接住我。
十年,可以是一首歌的歌名,可以是容若许诺梁汾救回他好友的期限,可以是一位皇帝在位的时间,也可以是寒窗苦读的日子,还可以是一个男人变成父亲的过程。
摸着他下巴的胡子,扎手的很,痛的却是心,爸爸,我会爱你,以回报你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