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卑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我写,是因为我有话说。"那是矿工诗人陈年息的自白;"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读的书,命运把我装订得极为拙劣。"那是育儿嫂范雨素的自省;"这是哪里?我是谁?我真忘了自己是谁。"那是蒙古族作家鲍尔吉·原野的自警。
真正的做人,是一种自己对自己的叩问——既要山的伟岸,又要水的轻柔;少些太阳的光辉,多点萤虫的微小。真正的做人,正如雨果所说的"被人借下面具是一种失败,自己揭下面具却是一种胜利",从内心明白该如何做人,做怎样的人,三省其身而后追问心灵、敲打生命、叩击时代。
山水之态乃生之所需,而我们亦要追问山水之心灵。诚然,山有山的伟岸,经过漫长的岁月雕琢而成,自有其内在的高大。一代词宗苏东坡,本是宋仁宗留给子孙的太平宰相,但世事无常,在政坛的诡谲风波中一贬再贬,直至儋州这样的蛮荒之地。我想,正是因为他糅合了儒道释三家思想,坚定"我自岿然不动"的态度,才成就了他在中国历史上的光辉一页。从另一方面来看,他不仅有"山之安坐"之态,更有"水之轻柔"之姿。正如老子所言:"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在一次次的失意中,东坡总能"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初谪黄州,他道"一蓑烟雨任平生";再贬惠州,他言"此心安处是吾乡";终至儋州,他叹"我本儋耳氏,寄生西蜀州"。透视苏东坡的一生,我们契悟的不仅是他为人处世之态,更是一个超世的头脑对心灵的叩问。
山水之态既是为人之要,那么,旭日之辉自然不可太盛,而萤虫之微则是做人之本。
孔繁森尝言:"老是把自己当珍珠,就时常有怕被埋没的痛苦。把自己当泥土吧!让众人把你踩成路。"我想,过多的光芒可能会适得其反,光芒万丈的背后或许存在着一种潜在的危机。而真正的做人,也需要萤火虫"小小"的形体,以小化大,以小成大。故宫文物修复匠人"择一事,终一生",用手日复一日摩挲时光,靠工匠精神定格历史,用谦卑之态守护国宝,这是小;《大国工匠》中錾刻工艺师孟剑锋谙熟"熔炼、掐丝、整形"等多道工艺,以平凡之心为国铸剑,这是小;村支书黄大发三十六年凿出千里"生命渠",为贫困山区带来脱贫之源,这也是小......无论何人,微小之中闪耀的德行都同样熠熠生辉,也正是这样,才成就了一个个大写的人。
但反观当今,在日新月异的现代化社会里徘徊,在排山倒海的讯息运河中徜徉,有些人似乎已经忘却了该如何做一个大写的人。
时尚潮流滚滚而来,于是许多人在这仓促陌生的变化中亦步亦趋、随波逐流、迷失怅惋。虽然我看不到人们的心灵,但我为这个时代担忧。
《围城》中有这样的一句话:"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
是啊!个体是精神的围城,精神冲出个体则失去操守;社会是个体的围城,个体深陷社会则难以重生。拥山之伟岸,存水之轻柔,鲜日之光辉,添萤虫之微,见贤而思齐,以之为准绳,我们才能真正地做人,才能蹄疾步稳、行稳致远,才能找到心灵的方位。
心灵有了方位感,生活才有方向感。叩问心灵,这将是你对自己的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