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这样一个题材。看见的,可以是夕阳余晖映在草木上的光芒,甚至是杂堆草丛里那样一只白啄木鸟。又或是,看见一个不期而遇的人,看见黑暗中,那隐隐绰绰的光明……
前段时间,我不慎将刺激性液体浸入双目,导致短暂模糊失明,当时的我对这个崭新的黑暗世界感到好奇,认为自己也当了一回海伦·凯勒。接受治疗的当晚,母亲拗不过我,只好送我去上补习班。而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她勉强答应了我独自一人走回家的请求。我当时雀跃极了,我从小到大都未曾体验过这种走夜路的方式呢!
天有不测风云,下课时竟下起雨来。我又急又气,懊恼自己一时莽撞的选择,只好撑着伞缓慢地在街道中穿行——好在我虽然看得模糊,却也不是完全看不见,且听力还算不错,倒是误打误撞地到了通向小区的那条巷口。这时,我悬着的心总算放松了许多,竟开始侧耳静心听起雨声来。落在屋顶上的雨,奏出嘈�星星械纳欤腔蛄纱倍感。倍裰瑁樽欧绱由聿啻道矗唤梦一怕业男睦渚擦思阜帧L庞晟颐髯牛叩揭徊嗔雇ごΓ蛩阈⒁换岫�
谁知我屁股还没坐稳,便听见巷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我当即慌了神,抓起伞就跌跌撞撞地往巷子对面跑。还没来得及回头,雨和风夹杂着细碎水珠噼里啪啦地掠过我的脸颊,我一时又急又气,一下子乱了阵脚。借着模糊的视线,我惊愕地看见自己脚底下铺就了一片刺目的色彩——是红光!我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那片红光在水洼中蔓延开来,我越发恐慌。随着脚步声的逼近,我的心像是要跳到了嗓子眼儿一般。眼前一片迷雾,我透过模糊的影子,隐约看见那是个男性,当即心又凉了个透底,恨不得马上蹬上风火轮跑回家。伞身随着我的动作左摇右晃的,雨水趁机把我浇了个透心凉,我欲哭无泪,只能横冲直闯,明显感到小腿肚被砖块打出个坑,可我只能半睁着眼飞也似的落荒而逃,满脑子只有回家的念头。
借着前方迷迷糊糊的光晕,我隐约看见家就在前方不远处。我松了口气,心里的阴霾登时扫去一半,底气也足了,连刚刚慌不择路时丢下了伞,雨淋湿了全身,都浑然不觉。直到我一路冲到巷口,才一个急刹车,壮着胆子转身大吼:"跟了我一路了吧,是不是很累?你到底想干什么?"来来往往的人都顿足了,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瞧见他们伸长了脖子,朝巷子里左顾右盼着。
"我……我不是坏人——"巷道里传出了一个青年的声音,那年轻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仓皇。我当即打断了他:"坏人怎么会承认自己是坏人,谁没事会大晚上跟踪一个小姑娘,你肯定是不安好心!"人群里突然躁动起来,开始朝巷子里指指点点了。身旁的一个热心肠的大妈突然拽着我的胳膊,还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小姑娘,你别怕!大妈我帮你报警。"
"哎——别呀,小姑娘,我是看这条小巷口的,刚刚看见你腿脚不大方便,好像也不太看得清,怕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所以想过来帮你打灯到家门口……"我脑海中"嘭"的一声炸开了礼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从巷子里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咦,是你呀,小伙子,误会误会呀,哈哈!"大妈的爽朗笑声突然将我从愣神儿中拽了回来,是我错怪了他。那一瞬间,懊丧与愧疚涌上鼻尖,酸得我不禁啜泣了起来,所有的惊慌无措都伴随着雨珠落地了。我的双眼愈加模糊了,一时分不清,眼眶里打转的,是瓢泼的雨,还是那酸涩的泪。
人群渐渐散去,可一团晕黄的光却闯入了我的视线。"小姑娘,下次还是结伴回家吧,太晚了不安全。喏,你刚才跑太快了,伞都掉了。"说着,他又上前一步,摊开了我的手,把伞交还于我。我没顾得上手中的伞,只被那豆大的光晃了眼。借着这寸微光,我突然看见了,看见了青年的头发软趴趴地蜷缩在额头,看见他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雨还是汗。不,不止这些,我还看见了那黑暗的雨幕里,温暖而不刺眼的灯光,和万千世界里,人与人之间那一份最真挚的温情。
我看见过清早的第一缕晨曦,眺望过华灯初上时的灯红酒绿,却从未有这么一小团光,让我在黑夜里如此渴望。也许,这世上万种霓虹灯彩,都抵不上那一刻,我眼前浮动的,那道近乎神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