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同躺在琥珀般澄澈透明的阳光里,一面黑,一面白,仿佛被阳光剖开,安排了一次生和死的见面。这美好的图景,渐渐模糊,化为了虚影,握在手里的只一张照片。一看一肠断,我只能告别。
响了几宵倒塌的声音,不间断地撕扯着,又突然消失,像是谁关上了轰然声的开关。但老胡同也消失了,在塌陷声中,它被连根拔起,冲向天际,似乎想要减缓痛苦。而我听着它交织着悲伤不舍的低吟,回忆起胡同里的旧时光。旧时光里,我穿梭,与胡同在尽头告别。
那是一条窄窄的,笔直的老胡同。清晨,乳白色的雾气笼罩着两旁撑着巨大树冠的绿树,树叶里穿梭着几只小鸟,它们哗哗煽动着翅膀,在天宇间跳出一管清脆的笛音。几户人家,几间店铺撒在胡同两侧,这时,每户的大门都还紧紧闭着嘴巴。
清风拂过绿树,每一片树叶轻轻地抖动着,发出簌簌的响声,暗示着沉睡的胡同是时候该醒啦。有一户的门轻轻张开嘴,一个人探出脑袋,伸着懒腰,眯着眼,推了门,又转身回去叫起一家老小。一阵子,整个胡同都苏醒了。
哗地拉门帘声,清晰的漱口声,邻居间的问候声一时都奏响了。清晨的雾气已退却,现在是面馆里丝丝缕缕的水蒸汽弥漫开来,如长龙般歪歪扭扭,绕作一团。面馆外,是炉子上响起的沸腾之水;面馆里,摆着一筐子黄澄澄的油条,一溜边有在温水里摇摇晃晃的豆浆杯,排着盛满葱、油、酱的碗碟。如今,都消失了。
还有每个清晨攥着纸币的我在胡同里飞奔,那个摊饼车前的阿姨远远看见了我,便提前开始摊饼。热腾腾的饼塞到我手里,我丢下纸币,说声"谢谢"后,扭头就跑,"小姑娘,别着急,慢点啊!"这声亲切的叮咛刹时温暖我的心,但以后不再有同样的人说这同样的话了。
放学后,走在胡同里。推着自行车的,骑着电瓶车的,牵着孩子的,挽着布袋的形形色色的人缓慢挤着。卖菜的老奶奶吆喝着,透过开着的门缝,嗞啦的菜下锅声,舞动铲子的乒乒乓乓声,好不热闹。饭后,老人躺在摇椅里,闭目聆听高低起伏的唱戏声,好不悠闲。孩子在胡同里放肆地玩闹,忘记了作业,忘记了时间,只有欢快的笑声荡漾。
胡同里,有醉人的美景,有悠闲自在的生活,还有浓浓的人情味儿。可是,这些美好的旧时光一去不复返,终究因改造工程而毁灭。轰然声一遍一遍回荡在耳畔,如今,胡同已夷为平地,我终究是要和它告别的。
泪光里,我作别老胡同,作别那段旧时光。徘徊在原地,我喃喃发问:老胡同,你为什么要走呢?